邵洵還沒來得及仔細揣摩梁錚話里的弦外之音，澄明門口的淺藍色風鈴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吧台的酒保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客人是誰，就立馬放下手裡的活計跑過去接待。

進來了一個小男孩兒。手裡拎著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和禮物。

二十齣頭的模樣，脖子上圍著一條淺咖色的羊絨圍巾，露出只有巴掌大的小臉，一件煙灰藍的大衣包裹著少年纖瘦的肉|體。

一頭深棕色的順毛讓他看起來更加溫柔，一雙水漣漣的鹿眼眨巴眨巴地看著跑過來接待他的酒保，急忙貼上前去，興奮地問他道，「今，今天澄哥來了嗎？」

他可能是一路小跑過來的，剛進來時還在微微喘著氣，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看著煞是可愛。

酒保十分無奈地看著他，嘆口氣，搖了搖頭，答道，「我們老闆說，讓您以後別再來這兒找他了。回吧。」

「見不到他人，我不會放棄的。」他用力咬了下嘴唇，拚命搖了搖頭，把自己手裡提著的東西交給了酒保，「能，能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他嗎？」

「這……」酒保沒有伸手接，有些為難，「我們老闆特意交代了，不收您的東西。」

「他答應過我的。」小客人遞東西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小臉兒刷一下就白了，難過地都快哭出來了，「他答應要跟我一起過生日的。我自己做了蛋糕，買了禮物，我，我只是想跟他一起過生日。他一定要這樣嗎？」

酒保攤手錶示他也無能為力。

他只能悻悻地縮回了手，擦了擦泛紅的眼睛，「那，那我改天再來。」

就在邵洵以為自己只是在酒吧里看了個普普通通的痴男怨女之間的小插曲時，邵洵突然叫住了那位吃了閉門羹的客人，「小明璟怎麼剛來就要走啦？你澄哥不在，你錚哥在啊！」

商明璟大老遠跑過來卻又落了空，心情直接本來宕到了谷底，可就在抬眼看到梁錚在這兒之後，眼神又突然敞亮了起來，小跑著跑到他面前一臉興奮地問到，「錚哥，你知不知道……」

「李澄啊？他現在正跟躲瘟神似的躲你呢，怎麼可能讓你知道他在哪兒啊？」梁錚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半空的酒杯的杯沿，朝邵洵坐的方向睨了一眼，嗤笑道，「畢竟你哥是個瘋子，你是個biao子，你們商家人一個賽一個混球，我們這樣的平頭老百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我！我……我不是……biao子。」商明璟著急為自己辯駁，可這話卻說不了這麼理直氣壯。

「嚯，商小少爺的床照已經被京城無數個gay群欣賞過了，您丫的說這話倒也不虧心。」梁錚嘲笑著說道，然後又裝作勉為其難地說到，「我呢，今天也算有求於商小少爺，這樣吧，咱倆各退一步，你呢，幫我一個小忙，我事兒辦好了，心裡舒坦了，說不定啊，我就一個不留神，想起李澄在哪兒了呢？」

商明璟這一晚上的心臟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此起彼伏。知道有苗頭就一股腦兒地想抓住，急忙跟梁錚表忠心，「錚哥，你儘管開口。需要我幫什麼忙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心儘力去做。」

「嗐，不會要你的上刀山下火海的，都是小忙。」梁錚指了指邵洵，順勢就把他推了出來，「這，我哥們，想找你打聽點兒事。」

「啊？哦……」商明璟順著梁錚的動作看過去，突然驚了一下，說道，「你，你是……」

「你認得我？」邵洵剛回國不久，圈裡的人都不一定認識他，他並不認為一個梁錚口中放浪形骸的富二代能認得他。

「我，我見過你，在我大哥的……收藏里見過你的。」商明璟突然機靈了起來，馬上反應過來梁錚和邵洵究竟想找他打聽點兒什麼，於是，他連忙把擺手，把手都搖成了撥浪鼓，拒絕道，「不不不，不行！我，我管不了我大哥的事，我……我不敢。我現在要是還想能全須全尾地活著，都得看我大哥的臉色，他要是知道我隨隨便便跟別人說他的那些事兒，我，我就沒有活路了！」

「嘖，你姓商，誰敢斷了你商少爺的活路？」梁錚捏了下這個不成器的孩子的耳朵，「我們對你大哥的『為人』門兒清，你乖乖把心放肚子里，我們只是好奇，跟你打聽一丟丟你哥床上那起子破事兒。罪不至死的。」

「可是，我……」商明璟還在猶豫。

「再可是，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李澄了。」梁錚又搬出李澄這個殺手鐧來。

「別別別！」這下商明徴徹底妥協了。委屈巴巴地跟邵洵說，「我……我說嘛，那，那邵先生想知道些什麼呀？」

「第一，你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認識我。」

等霍朝年終於哄好了林疏放那個小兔崽子回來，就已經三個鐘頭之後的事兒了。

等他回到澄明，就只剩下邵洵一個人在吧台，手裡拿著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唉？梁錚那小子呢？」霍朝年絲毫不為自己離開那麼久辯解，開口就問梁錚。

「說代碼還沒敲完，先走了。」邵洵沒有看他，只是盯著手裡的這杯酒出神。

「你的話問完了嗎？」霍朝年問道，注意到他的異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怎麼啦？一臉心不在焉的。梁錚那傢伙跟你說什麼了？」

見他心情不佳，霍朝年也勉為其難地陪這位大藝術家買個醉，招呼著酒保上酒。

「霍朝年。」邵洵微微閉上眼睛，問道，「你知道沈嘉遇怎麼瘋的嗎？」

霍朝年哪兒知道這個。

他只知道當年沈家和商家合資炒房，後來投資失敗，而商家摘得幹幹凈凈，沈家很快破產，沈父早死，沈嘉遇也很長時間都沒消息。

再有他的消息就是他瘋了。

至於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跟商明徴關係多深，他也一無所知，他抿了一口剛送來的龍舌白蘭地，感嘆道，「這……恐怕就要問沈嘉遇自己了。」

「是啊，只能問沈嘉遇自己了。」邵洵握緊了酒杯，虎口都被他掐得沒了血色。

商明徴方才說過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耳邊回想。

「我，我是在我大哥的收藏里見過邵先生你的曲譜和一些採訪視頻，才認識你的。我想他，他應該是調查過你。應該是因為小沈總。我聽我大哥說起過，小沈總有個白月光還是什麼的。應該就是你吧……」

「啊？我大哥，我大哥是我爸在外面養在外面女人生的私生子，八歲的時候被我爸認回來的……我不知道他媽媽是誰，好像是死了，所以我媽才肯讓我爸把我大哥接過來的。」

「那個，那個小沈總剛開始是跟我大哥一起做生意來著，我大哥好像是挺喜歡他這種類型的就，就開始追他。」

「人家小沈總沒理我大哥。但我，我大哥這個人就是這樣，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後來，後來沈家破產了嘛，我大哥就不關注那個小沈總了。我以為我大哥肯定把他忘了，可，可，後來我才偶然發現我大哥他，他把小沈總關在他書房的一間地下室里了。我，我還見過他一次，還，還差點兒被我大哥發現了。他渾身都是傷，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兒好肉，看見我了，也沒跟我說話，反正就跟鬼一樣，可嚇人了……」

「我，我也覺得我大哥肯定是瘋了啊，他當上董事長了要什麼男男女女沒有啊，幹嘛做這樣的事。但是我大哥……我大哥他就是這樣的人。」

「好像，好像半年多了吧，我大哥就把小沈總送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邵洵聽著外人口中沈嘉遇的遭遇，彷彿一遍遍凌遲著自己的過去。

邵洵經受過的磋磨，變本加厲的透過一種十分詭異的方式還給了沈嘉遇。

這叫什麼？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沈嘉遇啊，你看看，你也跟我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