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鈺琮想著，即使張家和袁家已經定下了親事，自己跟袁涔這種公子哥也不會有什麼交集，畢竟圈子完全不同。

不想在九號公館，兩人又遇到了。

袁涔摟著一個妖妖嬈嬈的女郎，右手夾著一隻煙。

每一次見面，袁涔都在抽煙，可是身上卻沒有那些難聞的煙味兒，反倒有一股馥郁的香氣。

袁涔挑眉，想不到像張鈺琮這種正經人居然也會來九號公館。

「這不是張參事？巧了不是！」

袁涔帶著痞痞的笑，眉眼裡都是玩味兒。艷麗的眉眼在這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曖昧又多情。

張鈺琮不欲多說，只是打了個招呼：「袁少爺。」

袁涔摟著女郎，笑道：「張參事今兒個賞個臉，喝一杯去？」

張鈺琮：「不了，我還有事。」說完便離開了，兩人擦身而過，袁涔回頭挑眉看了一會兒。那人離開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即使是在這種地方，衣服都是整整齊齊的板正模樣。

「袁少爺，那人是誰呀？」女郎嬌聲問道。

袁涔緩緩突出煙霧，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張家的張鈺琮，聽過嗎？」

女郎點頭，她幹這行不久，但是北平上流人家的名單都是背熟的。心裡想著，那張參事，長得著實英俊，不過，這袁少爺也長得好。

袁涔摟著女郎走遠，沒有注意到，轉角處有人還未離開。

張鈺琮看著人走遠了，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剛剛的樓道，從牆角處的綠植下面取走一個被布包著的東西。

回到包房裡，齊昌聲音有幾分醉意，道：「張哥怎麼去了這麼久？」

張鈺琮結果一旁侍者遞來的酒杯：「剛剛在外面遇到袁家的少爺，說了幾句話。」

齊昌腦子有些昏沉，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袁家的少爺是誰。

「是袁涔？」

張鈺琮點頭，齊昌想著張家和袁家現在是姻親，遇見了打聲招呼也是正常，也沒有再問。只是道：「別提他了，我們喝酒。」

張鈺琮也不推遲，端著酒一飲而盡。

齊昌喝完酒抱怨道：「張哥，你不知道，最近兄弟可苦了。老頭子看上了一家小姐，天天逼著我去見面。我還不想這麼早結婚！」

張鈺琮不在意道：「你也不小了，委員是急著抱孫子了。早些定下來，委員也放心。」

齊昌皺眉：「張哥，你是不知道，我爸給我說的是誰家。就是李元帥他家親戚，那李小姐雖然長得漂亮，可是太凶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張鈺琮想著，看了齊委員是想往軍方那邊使力了。這個年頭，手裡有兵才穩當。張家也跟軍方有聯繫，他姐姐就做了軍閥太太。

張家祖上就是做藥材起家的，在軍方那邊沒有什麼勢力。在西南那邊倒是有些，但是這兒是北平，西南那邊離得太遠了。因此便選擇了聯姻，軍方打仗也需要藥材，因此跟張家算是互惠。

齊昌還在那邊抱怨，張鈺琮忍著心中的不耐煩，道：「娶回家供著就是，也妨礙不到什麼。」

齊昌嘆了一口氣，也不說話了，他心裡明白齊委員給他選這門親事的原因，只是心裡有些不得勁兒。

張鈺琮吞下喉嚨里的酒，身邊伺候的女郎不敢亂動，只是給他添酒。每一次張鈺琮來九號公館都點她，卻什麼也不幹，只需要陪著就是。她算不上漂亮，在女郎中只是平常，但是勝在乖巧聽話，嘴也緊。靠著張鈺琮，在九號公館也算是站穩了腳跟。

回了家，張鈺琮散散酒氣，去看了孩子。張梅梅陪著張大太太到城郊燒香去了，還要等一日才回來。

不多時一個婆子端來醒酒湯：「少爺，四小姐著人給你送了醒酒湯，囑咐婆子看著你喝下去。」

張鈺琮皺著眉將醒酒湯喝了下去，有些難喝，但是效果卻很明顯，頭腦確實清醒了不少。

張鈺琮放下碗，道：「小姐最近怎樣，還是日日都在家裡？」

婆子回道：「是，四小姐不愛出門。」

張鈺琮想著日日宅在家裡也不好，對著婆子道：「明日，你去找管家，就說是我說的，吩咐他將前段時間空著的鋪子收拾了，改成一個書屋，讓四小姐平日里有個打發時間的地方。」

婆子應了，就退了出去。

張婧瑛知道後，等書屋弄好了，倒是時常出門打發一下時間。她在南邊也開了書屋，也時常去看看。

去了之後，才知道張鈺琮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每次出去都能遇見來搭訕的，而且都是政府部門的，再傻也看出了苗頭。

不同於老太太她們都是明著催，張鈺琮這是暗裡找好了人選。張婧瑛都婉拒了，張鈺琮也沒說什麼，覺得可能是張婧瑛沒看中。不過沒事兒，他手裡有不少的人選，都是好兒郎。

這樣來往了幾次，張鈺琮所在的部門能不知道嗎？張參事這是在給自己挑妹婿，想要做張參事妹婿的人不少，不敢明著招人眼，隔三差五的就去那個不大的書屋走一走，偶爾買兩本書，想著先混個臉熟。

沒想到這張四小姐也是個美人，不禁更加意動。這美人不僅長得好，家世也好，娶了她，少奮鬥幾十年！

張婧瑛正在書架旁整理書籍，聽到了風鈴聲，有人進了書店。

「歡迎光臨，隨便看，那邊還有座位，不限時間。」

張婧瑛沒有抬頭，將岔開的書重新好序。聽見椅子拖動的聲音，想來客人是進了裡間看書去了。

書屋不大，擺著六七個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裡面靠窗的位置用屏風隔了一個小空間，擺了兩張桌子，放了四把木椅。

這幾日白日里一直飄雨，來書屋的人少，張婧瑛給平日里看管書屋的老李放了假。她從熱水壺裡倒了一杯熱水，杯子里扔了一片老薑片祛寒。用茶盤托著，上面還放了幾塊小餅幹。

端著就往屏風後面去了，一個身穿風衣的高大男人背著屏風坐著，他戴著禮帽，看不清樣貌。

「這幾日春寒，喝杯姜水驅驅寒意。」

張婧瑛今日穿了一件藍色的旗袍，頭髮就用木簪子盤著，身上圍著白色的圍裙，臉上沒有施脂粉，看起來格外的素凈與溫婉。

男人將禮帽摘下，張婧瑛愣了一下。

男人就靜靜的看著她，狹長的眼眸，俊朗的容顏，帶著上位者的氣息。

此時，兩人都沒有說話，外面的雨聲更盛，打在窗沿上，聲音有些嘈雜。

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著，最終張婧瑛先垂下了眼眸，沒有說話，撫了撫鬢間碎發。輕聲說了一句：「請慢用。」便出去了。

男人就這樣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沒有開口。該說什麼呢？好久不見嗎？

當日，她在橋上等了他一天一夜，他在乘著小舟在橋底站了一天一夜。那天也下著雨，雨勢比今日小些。

明明當初兩人便再無可能，可是兩年後再見，他心中還是盪起漣漪。今天他路過這個書屋，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走了進來。

忍不住點燃一支煙，思緒回到兩年前。

也是這樣的一間小小的書屋，少女眼中懷著傾慕，帶著幾分羞意，低頭不言語。

她臉頰泛著紅暈，滿眼的傾慕與愛戀，很純粹，又很燙人。

他知曉自己動了心，可是，他們並不相配，她年華正好，而他早起結婚生子。還有，他知道她是一個驕傲的，她所知道的自己就是一個學習淵博、有些家財的先生。怎知他究竟是誰，若是知道他是一個沾滿血污之人，那雙眼睛流露出的就不是傾慕而是恐懼了吧。

只是沒想到，兩年後兩人居然在北平相遇了，在那樣的場合重逢。他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猜度，想著兩人的相遇是不是被算計好了的。他就是這樣惡劣的一個人，心思詭譎。

風鈴聲再度想起，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一滴清淚落在杯中，素白的手拂去面頰上的眼淚。年少時的一腔痴心，終究是落寞收場。

窗戶外，一輛黑色的小車在那裡停著。矮胖的男人坐在駕駛室，等著坐在後面的人發出指令。

良久，響起低沉的嗓音：「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