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在高樓里的一間辦公室坐著，這裡是程疏朗錄製綜藝前的休息區，人很少，高澤進門時看見程硯坐在沙發上抿茶。

趙小柯在門外幫他把門關上。

平心而論，即便是幾年前和程硯碰面，高澤也清楚對方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

程硯的腕上戴著江斯丹頓的限量表，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頭髮一絲不苟，眉宇凌厲又充滿攻擊力。

他靜靜的在沙發上坐著，指骨修長的給他倒了杯茶，隱隱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相比之下，高澤就顯得有點兒年輕和寒酸，他的穿著很普通，T桖是廬陽小攤販上二十塊一件買回來的，鞋子是某個不知名的運動型雜牌。

但高澤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看著程硯的動作。

程硯是比高澤大幾歲的，他把倒好的茶往高澤那邊推，目光卻冷而鋒利。「還記得你五年前答應過我什麼嗎？」

高澤漆黑的瞳孔看著他。

程硯緩緩開口。「你想要什麼？毀了他是嗎？」

室內氣氛近乎凝結成冰，高澤卻平靜的說:「是你想毀了他。」

程硯冷笑，對他來說，高澤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我還有耐心坐在這裡警告你，是因為我知道沒到最後一步，我不想讓疏朗傷心。」

高澤看著他，瞳孔分明，固執道。「他有自己的決斷。」

他話說完，程硯忽然拿起杯子朝他砸過去，高澤沒躲，滾燙的茶水濺到他衣襟上，杯子滾落下來，發出刺耳的聲響，卻沒碎。

只有在程疏朗的事情上，程硯才會清緒失控。「高澤，你捫心自問，就算疏朗有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的父母知道他要和你這種人在一起，他們又會是怎樣的態度？」

程硯來到高澤面前，用指尖點著高澤胸口。

六年前他就調查過高澤，調查的結果顯然不盡人意，他清楚的知道高澤擁有怎樣複雜的過往。

「你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就可以全當以前的事都不存在了嗎？」

高澤盯著他，嘴唇動了動。「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程硯冷笑。 「有什麼不一樣？改過自新就可以當一切都不存在了是嗎？那當初高國華好不容易出獄，為什麼你又想方設法的把他送回去？」

提到高國華，高澤的情緒總算有了些波動，他強迫自己將慢慢握緊的拳松下來，冷靜的想，或許這時候什麼都不回應才是最正確的，他一點也不想跟程硯動手。

程硯畢竟是程疏朗哥哥。

但程硯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目光充滿戾氣又冷厲，一寸寸的剜在高澤臉上。

「誰生來在這世上就是隨心所欲的？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死於病痛卻無能為力的滋味是怎樣的？吃不飽穿不暖的感覺是怎樣的？這所有的一切我有讓疏朗承擔過嗎？父母去世後，我對疏朗有過一絲一毫的欠缺？」

程硯冷靜的說: 「我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他什麼都不需要考慮，我讓他吃好的穿好的，上最好的學校，是讓他跟你這個勞改犯的兒子談戀愛的嗎？」

程硯脾氣向來陰晴不定，高居上位者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出離憤怒的發火。

但除此之外他別無辦法，曾經就是因為自己態度強硬，導致後來程疏朗再也不願親近自己。

辦公室內陷入一陣冷寂，高澤似乎不願意再開口，程硯胸口堵著一口氣，他知道這回再想讓兩人分開已經不可能了。

可他真的太失望了，他必須要做點什麼，他辛辛苦苦維持程氏多年，壓力縱使再大也撐過來了，精心照顧程疏朗長大，那些話即便不能對程疏朗說，也必須讓高澤知曉。

但就是在這僵窒之間，辦公室外突然傳來趙小柯的聲音。

「疏朗，疏朗，你不能去，馬上就錄綜藝了......」

辦公室門忽然「哐」的一聲打開。

高澤和程硯同時看過去。

程疏朗站在門口，他冷冷的目光掃過程硯，最後落到高澤臉上。

程硯皺眉。

趙小柯顯然也被這緊張僵持的氣氛嚇到了，頓時閉嘴。他原以為程疏朗會發火，但他卻只是冷冷的看了高澤一眼，轉身走了。

高澤像是反應過來，抬步追了出去。

程疏朗步伐飛快，他來到電梯口按了好幾下，可大概是心情煩躁，電梯跟他作對似的，始終沒上來。

聽著身後高澤跟上來的腳步聲，程疏朗又失望又委屈，轉身推了他一把。「別跟著我。」

高澤有些無措。

程疏朗眼眶都紅了，轉身竟往樓梯處走去，高澤在樓梯口拉住他。「疏朗。」

程疏朗甩開他的手質問。「你為什麼要見他？」

高澤解釋。「他是你哥。」

「所以呢？」程疏朗推開他。「所以你退縮了是嗎？你又要悄無聲息的離開是嗎？我做了這麼多難道你看不見嗎？」

程疏朗說了這麼多，自己卻哭出聲來，他無助的後退一步，哽咽道。「我都這麼努力了，為什麼你不能堅定一點？我要怎樣才可以留住你？」

高澤眼眶同樣紅了。「疏朗。」

程疏朗真的很難過，他心痛的快死了。

他做了這麼多，進娛樂圈，努力拍戲賺錢，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恢復自由，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用再受程硯的控制，可他奮不顧身奔赴的那個人，卻總是鬆開他的手。

程疏朗不斷後退，眼淚珍珠似的落下來，沉沉的墜進高澤心裡。

「我沒有親人，程硯從來都不是我哥，他只是把我當成一隻任其擺布的兔子，他想操控我的一切，他讓我學這學那，這也不能那也不能，我已經失去過一次了，現在他又跑來幹涉。」程疏朗不斷搖頭，呼吸急促。「可是如果連喜歡的人都抓不住，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高澤眼裡隱約有淚光，他想上前把程疏朗抱住。「別這樣，疏朗。」

程疏朗看著他，又狠狠地將他推開。「是不是只有死在你面前，你才能相信我的決心？」

高澤呼吸一窒，沒等他反應過來，程疏朗再次後退一步，他目光冷靜的看著高澤，像是要看清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試試？」

「不。」高澤露出驚慌的表情。

程疏朗卻往樓梯口退了一步，他冷笑一聲。「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法從你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

「可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又會是怎樣的？」

在高澤放大的瞳孔中，程疏朗笑意未變，後腳卻忽然踏空，直直的從樓梯口墜了下去。

那沉悶的聲響猶如皮球掉在地上，聲控燈所在的樓梯口全亮了，高澤整個人懵在原地。

這場景似曾相識，可依舊讓高澤的心沉沉的墜入谷底，他堪稱狼狽的衝下去抱住程疏朗。

「疏朗，疏朗。」

程疏朗後腦有血滲出來，可他還算清醒，高澤淚眼朦朧間看見程疏朗虛弱的勾勾嘴角。「你承認吧高澤，這輩子你都別想鬆開我的手。」

死也不鬆手。

他們曾經糾纏了兩年，此後還要糾纏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