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呃，不是，陛，陛下。」

一派嚴肅的金鑾殿里，這猶猶豫豫的，還帶著稚嫩的聲音聽起來格格不入。但那陰晴不定的皇上卻神色緩和：「小思瑄，怎麼了？」

長寧公主，思瑄。

沈過之外又一能讓皇上好歹聽人說話的利器。沈過雖然話語權極大，皇上對他幾乎是百依百順，但這人卻是個不愛說話的主，又和三皇子一起長大，和他們都不算熟悉。朝臣就是有心拉攏，也都是徒勞。

而長寧公主就不一樣了。年紀小，有善心，母妃尚在，又是從小就在宮裡長大的，利用起來更加方便。

於是從前也是無人問津的長寧現在就成了宮裡最熱門的「平安符」，只要上早朝，就要把小公主從被窩裡拽出來。

而在思瑄眼裡，這場血腥的政變跟她並沒有多大的關係。父皇從前也不怎麼疼她，母妃又不算是金貴出身，她們兩個在宮裡還是需要處處小心的地位。政變過後，她最喜歡的三皇兄當了皇上，對她的寵愛卻是沒有變，甚至比以前更甚。

至於旁人說的什麼邪神，什麼性情乖戾，那都與她無關。

反正她知道，三皇兄是個好人，好哥哥。

「嗯...我覺得陳大人說的有道理，書上說殺伐過多容易傷天運，西域，西域那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應該正是需要蘇將軍的時候，所以...」

熙端和顏悅色：「思瑄說的很好。」

「你說呢，過之？」

他心情很好似的，轉頭笑眯眯地問沈過，像剛才的事情全然沒發生過一樣。

沈過垂眸：「公主說的有道理。」

「蘇將軍臉面真大。」熙端笑吟吟地，硬是把當場的除了沈過思瑄之外的人都笑出了一身冷汗，「既然小思瑄都這麼說了，那這件事就算了吧。」

「退朝。」

————

熙端出了金鑾殿就遣散了一幹閑雜人，沒款沒形地賴在沈過身上。

冠琉撲簌簌地響。

沈過身板挺直，面色沉如水。

骨節分明的手摩挲著劍柄，反覆幾次，他才終於開口：「陛下，臣聽聞今日安侍郎家中遭了刺客，一家人連同老母親無一倖免。」

熙端不以為意似的：「是嗎，那太可惜了。」

沈過沉默了一下，沉聲道：「當時針對陛下的襲擊，安侍郎並未參與。」

「可他昨天還試圖勾引我的侍衛。」熙端用手指漫不經心地挑起沈過侍衛服上的繩結，被沈過一下抓住手。

「陛下！」

自從熙端登基後，不止一個人試圖聯繫這性情不定的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侍衛，試圖喚起他的「良心」。

祖宗的江山不能丟，天下不能亂，老幼婦孺，飛禽走獸，不能交到邪物手中啊。

沈少俠，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大燕走向覆滅嗎？

你不是四傑的弟子嗎？

你當時不是答應了我們要守護天下嗎？

一句句的質問反覆煎熬著沈過的內心，然而他閉上眼睛，開口卻是不容置疑的拒絕。

越是被逼問，有些事情在他心裡就愈加明了。

這山河，不是殺了小皇子就能守住；這天下，也不是沒了小皇子就可以太平的。

不該是這樣的。

天下和一人，本該不衝突才對。

倘若一切的太平，安寧都是建立在一個人的被迫犧牲之上，是吸著他的血成長的，那這國...

他想起薛子文的話，面紗在風中飄舞。

他之所以現在還紋絲不動地守著熙端的原因就是——熙端目前，還沒有動過事件以外的人。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只是現在，熙端顯然越來越失控了。

「大家都知道我心眼小，還私通我的侍衛。」見沈過真的沉了臉，熙端才慢騰騰地解釋，「我怎麼能不生氣。」

「沒有私通。我不會和任何人私通。」沈過頓了頓，接著道，「而且臣和陛下說過不要屠門，誰犯了錯懲罰誰，其他人是無辜的...」

「嗯，然後剩一堆妻妾後代，一輩子就在恨我中度過。」熙端笑著，又看向遠方，「從我登基到現在，有多少刺客來過，過之應該知道吧。」

「...臣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殿下。」沈過避開了這個話題，只沉聲保證道。

他不能讓熙端把一家老小全部殺完，畢竟這些人是無辜的。但就像熙端說的，他們活下來也不會感謝這皇上，反而會想盡辦法地報仇雪恨。

所以沈過只能這麼和熙端保證。

熙端不以為意地笑笑：「其實無妨，我並不怕死。畢竟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我只是不想死在別人手裡。」熙端垂下眼，嘴角依舊含著笑。

「如果過之哪天要取我性命...我會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