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余情
小說: 他養了初戀的白茶花 作者:洋芋酱子 字數:2232 更新時間:2023-03-06 01:59:47
王家岐立馬從床上跳起來:「啥?你考慮過你倆身份沒?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你別昏頭啊。」
早就昏頭了。
往事不可追,當下,陸若名想留住晏伯林在身邊。
「我不止一次想,若是當年對他說出真相,我們會不會不一樣。他現在有遠大的前程,應該和更優秀的人比肩,而我,我從出生就是個錯誤。他有體面的工作,同事和睦,上司賞識,家庭和諧,無論是十年前還是現在,我都配不上他。」
手指停在熒幕,揩一下晏伯林側臉,好似能撈住片刻相守。
撇開爹媽給的長相不說,陸若名靠一身才氣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圈創出一片天,沒人知道陸若名經歷過什麼,他亦不主動與人提及。
在他心底有一隅,連王家岐也未曾到達過,這也是他始終為陸若名懸著一顆心的原因。
「不,陸兒,你不能這樣想。你不是說,過去和未來你都只能看到晏伯林嗎,我就不說喪氣話了,天塌不下來,你要真念念不忘,那你就去追。」
他生於泥淖沒錯,但凡世上之艷麗,無一不生於泥淖。
盛開在泥潭又怎麼樣,照樣能吸引人駐足。
才將信誓旦旦,忽而又感到膽怯,陸若名艱難啟齒:「若是他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麼,會不會害怕我?瞿念白患有精神分裂,說不定我也會在未來某一天發瘋,我不想他經歷我經歷過的那些。」
婆婆媽媽的,王家岐服了他:「照你這麼說,我未來還會死呢,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大道理一堆,我不跟你講,你只要記住一點,就我今天看晏伯林對你,也有那麼點兒余情未了的意思,你要是覺得當年沒好好對他,不是正好能趁此機會彌補麼?」
和王家岐合夥被坑太多次,陸若名早習慣拿他的話當耳旁風,但這兩句話他倒是聽進去了。
不僅聽進去了,還有點醍醐灌頂的效果,跟打了雞血似的:「你怎麼看出來的?我跟他說話他都不理我。他還對你說了『好久不見』,我嫉妒你。」
王家岐恨鐵不成鋼:「你自己個兒琢磨吧,我睡覺去了。」
他走後,陸若名把電腦抱到床上,屈膝放在腿上,繼續看沒看完的紀錄片。
嚴格意義上來說,熒幕上在播放的,連紀錄片都算不上,只是一些斷斷續續的花絮剪輯在一起。
半個月的拍攝,成片60分鐘,花絮勉勉強強不到一個鐘頭,可陸若名卻反反覆復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那時候的晏伯林精神頭和雪橇三傻薩摩耶有得一拼,居然能耐著性子,在監控器的椅子上,一坐大半天,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打磨。
在陸若名的印象中,晏伯林很愛幹凈,還沒去澧縣之前,寒冬臘月,晏伯林也每天洗頭換衣服,男生洗衣服大多不講究顏色、材質分明別類,可他撞見過好幾次晏伯林拿兩個小框子把深色和淺色的衣服分別撞著,拿到樓下的洗衣房裡。
就是這樣精緻到襪子的顏色、款式都必須與鞋、出席的場合完美貼合的一個人,在山溝溝里十幾天蓬頭垢面也沒說一句抱怨的話。
為了讓自己的頭髮看起來不那麼糟糕,不能洗頭的第二天,他就戴上了一頂黑色的毛線帽。
身上白色羽絨服不知道哪個角落裡蹭得滿袖子黑黢黢的,有人調侃他像城市裡來的落難少爺,他朝對方笑著說,鄉下生活別有滋味。
那樣子,像抱著桉樹吃得心滿意足的樹袋熊,軟萌萌的,讓人特想在他頭上擼一把。
在優渥環境被寵愛著長大的小孩,卻絲毫沒有沾染那些嬌氣和矯情的壞毛病,因此在大學裡混的風生水起,所以在他進入課題組之前,陸若名甚至不止一次聽到過周遭的人關於他的議論。
議論這個詞,實在微妙。
你不知道在什麼時間什麼場合,你的名字就出現在了別人口中,而褒貶不一,不由你,全看談論著你的這個人的個人偏見與偏愛。
很難客觀。
可是關於晏伯林,陸若名聽到的,幾乎全是正面的評價。
當然,這和大多數會談起晏伯林的,都是女生不無關係,可是這絲毫不妨礙陸若名認為晏伯林一定品行優良,否則這些帶著個人感情色彩的評價,為什麼一個差評都不存在?
「大一那個晏伯林,真的長得很帥,我有照片兒。」關於外貌的評價太主觀,兩個女生卻輕易達成了共識,「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我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男生的雙眼皮那麼好看,你注意到了麼,他笑起來還有酒窩。」
「給你看傳媒院最新的宣傳片我的天,這拍攝手法和鏡頭感,太絕了。我只能說,上天給晏伯林既開了窗戶也開了門。」擦身而過的剎那,陸若名從桌縫中,看到了極富衝擊力的畫面。
鏡頭在傳媒院的院徽上一掃而過,鏡頭上揚,哥特風建築拔地而起,直衝雲霄,與天相接,烈日當空。
畫面陡然一轉,使他的目光還未來得及從刺目的陽光下得到緩解,就迅速被自上而下俯瞰視角下,那一顆紅色的五角星所吸引。
翠綠的草坪上,紅星冉冉,明明在美學上紅與綠常備詬病,在晏伯林的鏡頭下,卻完美契合。
人群湧出來的時候,本該是混亂而無序的,晏伯林不知用了什麼魔法,那一張張臉出現在鏡頭裡,或在笑、或在鬧,眉眼間,是青春,更是希望,似一群放飛自由的白鴿,他們向天而去,向自由而去。
一個人的鏡頭感,是一個人的情緒表達。
做他們這一行的,都知道這一點。
晏伯林,是他生命里從未有過的那個叫做「希望」的名詞。
那是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陸若名生命中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他盯著熒幕上,目不轉睛注視監控器的晏伯林,他專註而認真,過了幾分鐘,在椅子上坐了大半天的晏伯林終於起身,他走入了鏡頭,和突然闖入鏡頭裡的黃色小奶狗對峙起來。
接著,晏伯林就拎著小奶狗的脖子,走出片場。
他本以為,晏伯林會直接找個地方把狗拴起來,誰知道,那人抱著狗回到了導演椅上,那狗順勢就放到了自己腿上。
他重新調整了鏡頭,一隻手摸著小奶狗背上的軟毛,一隻手舉著對講機喊:「1號機位,向東南移動五米。」
嚴謹、嚴肅是他。
柔軟、善良也是他。
晏伯林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變,在望江樓里,雖然惡語相向,可出門會叫助理給他送傘。
王家岐說的沒錯,晏伯林對他,一定余情未了。
來者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