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不就是委身於人嘛
小說: 琴師 作者:公子煌 字數:2428 更新時間:2022-12-31 00:37:03
「怎麼著?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押送官勒住韁繩,高高地坐在馬背上,輕蔑地看向他。
他是鍾儀的弟子,單憑這一層無論如何不能任由他被這些官痞欺凌。也許自己不能救他脫離奴籍,但一定要護他安全入宮。
念及此,來人心生一計,轉笑道:「原來是鍾儀琴師的弟子,失敬失敬。」
「那又如何?」押送官不解地問。
畢竟鍾儀已經病死多年,更何況雖然是病死,但是誰都知道他得罪了楚王,要不然他的弟子也不會莫名變成奴隸。
所以此刻提及鍾儀,是何用意呢?
「倒也沒什麼,只是晉王喜好聽琴,又聽聞這次的奴隸中有鍾儀琴師的弟子,滿心期待著能聽到鍾離的琴音呢!」來人故作欣喜,解釋道。
押送官不太明白來人這樣說意欲何為,不過無端攀扯出晉王,讓他變得謹慎起來,便正色道:「你到底是何人?」
來人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巧了,我正是晉王的貼身侍衛—羋珩。」
「貼身侍衛?」押送官嘀咕起來。
見他懷疑,羋珩從腰間掏出一枚令牌,令牌花紋繁雜,但是中間的晉字卻分外清晰。
看清令牌後押送官眉頭緊鎖,雖然對他的身份仍抱有懷疑,可是這枚令牌段然是做不了假的。再一想這位羋侍衛的確風采翩翩,武藝高強,非常人可比。
立時恭敬起來。
忙下馬作揖道:「原來是羋侍衛,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剛才的事還請羋侍衛不要見怪。」
羋珩也一改剛才的嚴肅,笑道:「哪裡哪裡,人有七情六慾,誰不喜好美色。我懂……」
幾句話緩解了劍拔弩張的尷尬氣氛。
稍微停頓後,他慢步走到押送官身邊,在他耳邊低語道:「只是我提醒你一句,晉王仰慕鍾儀琴師已久,鍾儀琴師如今是見不到了,能見到他的弟子也能聊以慰藉。所以……」
他把「所以」兩個字的音調拉的很長,以期押送官有所反應。
這押送官雖貪淫好色,但混跡官場多年,倒也是個明白人,聽到羋珩的話後忙點頭道:「多謝兄台指點,我定護他安全入宮。」
「如此甚好。」羋珩笑說道,心裡暗暗舒了口氣。
這押送官到底敬畏晉王,想來鍾離後半程能無虞了。
他轉身對鍾離訓誡道:「鍾離琴師,你雖是鍾儀琴師的弟子,不過如今已經沒身奴隸。進了宮,好生伺候著晉王知道了嗎?」
羋珩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鍾離有些不明就裡,但是他相信這個陌生的男子絕對不會害他,便會意地點了點頭。
羋珩滿意地笑了笑,遂即走到鍾離身邊,耳語道:「放心,他們再不會欺負你,一路上可安心了。」
見鍾離衣衫襤褸,不成體統,羋珩又大聲道:「這個樣子入宮難免叫人閑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押送官苛待於你。罷了,我正好有一件外袍,你便穿著,等入了宮再歸還與我。」
說著,他將馬背上的外袍披在了鍾離的身上。
十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些寒涼,這件玄白色外袍蓋在身上讓他溫暖了不少。鍾離當即啜泣道:「多謝。待入了宮,還請恩人賞臉聽鍾離彈上一曲聊表謝意。」
「好,我便在宮裡等著你的琴音。」羋珩沖鍾離笑道。
他的笑很好看,嘴唇微微揚起,像月牙一般。潔白的牙齒更襯得他幹凈爽利。
他笑在了臉上,鍾離卻笑在了心上。
一個侍衛對一個奴隸這般殷勤著實叫人費解。不過晉王喜歡聽琴,押送官便理解為羋珩是在討好鍾離,以便日後鍾離受晉王賞識也能替他說話。
如今伶人當道,也不難理解。何況言語里也有維護他的意思。
如此,押送官便不再多想,催促著鍾離起身往營地趕去。
鍾離一步三回頭,只是馬兒跑得飛快,轉眼間羋珩就只剩下了棋子大小的背影,在昏黃的暮色中難辨是他還是南飛的孤雁。
羋珩走後,押送官壓抑的怒氣再次升騰起來,雖不再打他,但是言語依舊粗俗暴戾。
他威脅道:「他娘的算你小子走運,遇上了晉王的貼身侍衛,我少不了給他幾分臉面,不過今日之事你若膽敢抖出去半個字,我依舊扒了你的皮,聽到沒有?」
「諾。」鍾離抱著木琴麻木地點了點頭。
到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與他同行的奴隸也即將睡去。然而他好手好腳地回來令眾人麻木已久的臉上露出幾分驚奇。
畢竟押送官說他是私逃,而奴隸私逃可是死罪。
只是這種麻木跟隨他們太久了,驚奇也只是一瞬之間,便繼續裹著破舊的衣服閉了眼睛。
鍾離又累又疼,便找到一處草垛,將身子斜靠上去。
今夜明月高懸,他注視著月亮,羋珩的相貌兀得展現在他的眼前,彷彿從月亮上走來。
他的面龐是那樣的英俊瀟灑,他的身形是那樣的板直挺闊,他的笑容又是那樣的溫暖治癒。
如果今天沒有遇到他,此刻自己會是什麼樣子呢?
被四個草莽凌辱?
再曝屍荒野?
然後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大抵如此了吧。
所以,遇上他,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這麼想著,鍾離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雖不知羋珩為何要搭救於他,但他牢牢地記住了這份恩情,待到入宮之後,定要使出畢生絕學彈奏一曲送與他聽。
「嘿,還沒睡呢?」高吉從背後輕輕地拍了一下鍾離的肩膀,嚇了鍾離一跳。
「都睡著了,別怕。」高吉食指抵在嘴唇中間,沿著鍾離身邊坐下來。
鍾離看向四周,營帳里已經滅了燈,遠處只有幾個看守圍坐著聊天。
倒不是看守不嚴,只是他們腳上都帶著腳鐐,即便逃跑也跑不了多遠。
鍾離之所以能走這麼遠,是因為押送官想要佔他便宜。把他帶到後山後為了做事的時候方便,先行解開了他腳上的腳鐐。
所以鍾離趁著押送官不注意,用木棍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這才逃了出去。
看著鍾離幽怨的眼神,高吉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勁道:「其實你的選擇是對的,不管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命還在,一切就還有希望。」
選擇?
鍾離有些疑惑,難道高吉認為自己選擇委身於押送官了嗎?
他想要解釋,然而不等他開口,高吉就又說道:「不就是委身於人嗎?比起性命,那算得了什麼?更何況……」
他的語氣逐漸低落起來:「更何況進了宮之後,我們就算不得男人了。」
是啊,他們這些人,女的倒無所謂,反正進了宮就是宮女,可是他們是堂堂七尺男兒,進了宮就要淪為內監了。
想到這裡,鍾離也沒了辯駁的想法,兀自黯然神傷。
突然高吉轉悲為喜:「沒關係,至少我們還活著不是嗎?而且我們還在一起,還能互相幫持,互相照顧,這比大多數人好多了。」
「嗯。」鍾離看向笑容燦爛的高吉,努力點了點頭。
高吉是鍾離的發小,在鍾離的印象里高吉一直很樂觀,總是在他悲傷無助的時候勸慰他,為他鼓勁。
想想還有摯友相伴,還有人等待著聽他的琴音,鍾離勉強展露了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