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處理完事務的於勐頂著疲態回到酒店房間，聽到喬布里口述醫院那邊的狀況，預備歇下的他沒了睡意，吩咐下去，讓於崖山即刻來見他。

於崖山眼球布有血絲，強忍不適，匆匆趕到。

「跪下。」於勐指向輪椅側邊的地板。

待於崖山單膝下跪，於勐朝身旁的喬布里使眼色，後者識相地踢松於崖山支撐著的腿，好讓他雙膝跪地。

於勐嘆氣，抬手落下，結結實實的給於崖山一記耳光，而後擰著他的耳朵罵道：「第二次了！你真不長記性！又把江嶺拖下水，你還是人嗎！」

與自己最相像的於崖山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江嶺，他們慢慢步上他傷害蔣子樂的道路，這是他不願看到的，新劇本里，這倆演員應該演繹一個全新的完美的結局。

「你的第二個孩子會在地獄詛咒你的！」於勐連拍於崖山的腦袋，他越打，臉上表情越失控。

「那個混賬炮管的兒子能多弱？你讓江嶺對他掏心掏肺，你有病啊！」

「你去招惹他，是當我死了？大剌剌的去抱梟家的大腿，是坐到蜥家副手這個位置，感覺盡在掌握，就開始屁股癢開始瞎折騰了？你小子賤不賤啊！」

於勐把一晚上積攢的怨氣化作重拳和巴掌，一招招落在於崖山頭部。

口腔中的血染紅了牙齒，於崖山綳不住吐出一口血，幹裂慘白的嘴唇多了一道可怖的紅。

「崖山啊，我給過你機會，讓你們好好過，是你不珍惜。」

「我以前就是太任性，才會失去子樂......都是命啊，你好的不學，學到這點。你也別去看江嶺了，免得他傷心，等他出院，就接來和我住，留在我身邊，比你身邊安全。」

說到這，於崖山才有點活人反應，但只有一瞬，想到江嶺將要面臨的事情，他宛如電量耗盡的機器，全身僵住，連呼吸都暫緩。

「沒聽懂？」於勐冷漠地瞥一眼，上手推一把於崖山的肩膀要他回神。

於崖山調整狀態，沉沉地應聲：「我知道了。」

【你太放任他，得還回來，讓我磨磨銳氣，江嶺就聽話了。】

於崖山當然聽得懂真正的意思。

他站起身，朝於勐鞠躬以示告辭，他咳掉口腔中的血，雙眼直瞪，佯裝無事發生一般整理衣領，宛如魔怔了，他頂著有些狼狽的形象搭乘電梯下樓，略過等待他的托尼斯，一聲不吭地遁進車內，油門一踩，直奔醫院。

由此，江嶺睜眼看到的，是憔悴到毫無形象可言的於崖山。

「累了就睡覺......」江嶺一醒來便忍不住吐槽。

於崖山只是搖搖頭。

「你臉怎麼了？」江嶺擺擺腦袋，以此指向於崖山還未消腫的臉。

他還是不說話，悶悶的，活脫一隻木魚呆在那兒。

等不到對方開口，江嶺也沒力氣和他掰扯，別開視線去看窗外碧綠的枝椏。

他們之間維持靜默，直至醫護來查房，無意間瞄見登記表上的日期，江嶺才意識到自己昏迷了兩天。

對答完醫生的問題，再到他們離開，強忍淚水的江嶺在於崖山手機鈴聲響後卻被按熄那一刻哭出聲。

「你趕緊去檢查......我懷疑你也有病。」江嶺不去看於崖山，這次是他連累了對方，在奧利弗強拉住自己無法離場時，他腦中只過濾到一個理由，奧利弗不止針對他，還要整他背靠的於崖山。

他是白痴，才信了奧利弗這白眼狼，於崖山更是白痴，居然放任他，不去幹涉他的人際關係。

他有時會懷疑於崖山沒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因為他根本察覺不到，可是於崖山又能第一時間知道他的一切。

什麼都知道，還那麼放任，於崖山你圖什麼啊！幹嗎這樣對他江嶺！

「江嶺......」於崖山開口，「江嶺」二字是他強撐到如今唯一的力氣，嗓音沙啞到宛如從千年古墓中刨出，沒有生機全是悶重，喉嚨像是卡了一斤黃土，心口像刺進去三斤重鐵，不然哪會如此撕心裂肺。

「別難過，不是你的錯，是他不配做你的朋友。」於崖山移動椅子坐上前，牽過他的手，想給予他安穩，可惜自己的體溫比他還要低，動手時，指頭關節都僵了。

江嶺轉過來，一邊握緊他的手，一邊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你剛病好，我幫你養的病，要是又病倒，我跟你沒完！」江嶺哽咽起來，吸著鼻子訓人。

「我沒事。」於崖山低下頭，將握緊的手放置自己臉旁，輕輕感受他們交織的溫度。

「沒事沒事......你沒事，我有事。」江嶺紅著眼眶犯嘀咕：「原來世上真有這麼玄乎的事情，有些事發生前，是會有預警的。」

「我之前夢到遊樂場著火，還有個奇怪的人抓著我，在夢裡我記得他長什麼樣，但醒來就忘了，現在看來，那個遊樂園，就是孩子的象徵吧。」

「我們，又失去了一個孩子......」江嶺苦笑著，空出的手在肚子上比劃弧度，再道：「如果第一個孩子還在，我肚子得有這麼大了。」

「你願意嗎？假設一切安好，你會生下我們的孩子嗎？」於崖山看向江嶺，期待一個準確的答案。

「我拒絕回答......」江嶺難得不願意回答。

於崖山就想知道，他搖搖手，歪頭看著江嶺，似乎是祈求一個答案。

「不願意，怪遭罪的。」江嶺隨便扒拉一個理由。

沒生都吃這麼多苦，更別說真生下來，再說光是待在於崖山身邊這大半年，把他半輩子沒受的苦都搬上來挨了，要是孩子真降生，有這麼個禍事多多的父親，是該開心還是發愁啊！

「害你吃這麼多苦，你有討厭我嗎？」於崖山又問。

江嶺眨巴著眼睛，疑惑這木頭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這輩子都不喜歡你！」江嶺迂迴著玩文字遊戲。

「那就好。江嶺，我該走了，照顧好自己。」於崖山依舊是木魚腦袋。

以為江嶺對他沒啥感情，他心裡發堵也耐住情緒。冰塊臉至今都沒懂，江嶺若對他沒有感情，犯得著說這麼多做這麼多嗎。

江嶺只當是簡單的告別，揮揮手，不多留戀地轉頭看向窗邊。

渡步到門口，於崖山折返到床邊，湊過去親江嶺的側臉，不出意外的被對方狠狠嫌棄，還擦著臉罵道：「你多久沒合眼了，趕緊回去睡覺，神智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