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高速公路上總是熱鬧非凡，千百盞燈亮著快速向前，形成一條條光帶。光點忽然停住了，車主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長嘆道：「又堵車，去年就是堵車沒趕上……年年都這麼倒霉！」

那些飛馳的車都放慢了，最後都擠在通往江州的高速路上。

一個穿著棉襖的中年人下了車，問前面的車主前面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堵。

前面的人告訴他，是出車禍了，都動不了。

車禍……

堵在路上的人都暗自嘆息，這樣的事故好像並不能激起他們的太大情緒，他們面對這兩個字，似乎已經麻木了。

「每年都有車禍啊，我去年就是遇到車禍堵車，堵了快兩個小時啊。」

「是啊，誰不是啊，我這火車馬上就到點啦！我趕不上嘍！」

「……」

黑雲壓城。迷濛的細雨開始渲染氣氛。在車燈的照射下，雨滴連成線，一根根地落下，暈染著染了血的地面。

救護車飛快地駛來，車主紛紛避讓，猶如執行一道無聲的命令。

——

江州。

喬美芳接到了電話。

她攥著圍巾，眼睛決眥欲裂，聽完電話里的聲音，她一下子坐到沙發上，看著吊燈喘不過氣來。她的手不住的顫抖，腦海里又浮現了老葉去世的情形。

她的思緒開始混亂，彷彿一團亂麻纏繞，怎麼也解不開。

喬美芳張開嘴喘著氣，心臟隱隱作痛。她到腦袋快要裂開一樣疼痛。

她只覺得，在大雨的聲音里，她逐漸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快要窒息了。

「喬辛……回來……喬沐……回來……」

猶如離水在岸的魚，喬美芳張開嘴試圖發出聲音，但那微弱的聲音即可被雨聲吞沒，無人能聞。

葉喬辛回到家的時候除了腦袋其他地方都是濕的，雨太大，傘如同擺設。

還沒把買來的東西放下，葉喬辛就看到了坐在茶幾後、靠著沙發的喬美芳。他來不及換鞋子，直接沖了過去。

「媽……媽？！」

人的心真的很容易受到刺激，此刻，葉喬辛的心臟似乎快要跳出胸腔了。他腦袋一空，莫名的緊張感讓他手指發麻，他的手不住的顫抖，但依然快速地按下了急救電話。

刺耳的聲音劃破雨夜，交替閃現的燈刺破濃稠的黑暗，在平平無奇的日子裡，生命卻沒有停止奔忙。

雨聲似乎蓋過了一切俗世的聲音，只剩大自然在高歌。

江州市一醫院裡，醫生的腳步似乎沒有停歇過。

手術室的燈驟然亮起，讓人心悸。

葉喬辛不敢直視那三個字，他掩著面，心煩意亂。

不過一會兒，手機的鈴聲把他嚇了一跳。他趕緊走到安全通道樓梯間，接了電話。

「喂？」

不等他話音圓滿，對方就已經開始說話了：「你在哪兒？」

「醫院，第一醫院。」

「……你知道了？」對方顯然頓了一下，原本那種質問的氣勢少了一半。

「什麼？知道什麼？我媽……突然發病……在急診樓。」

「什麼？！江州市一醫院，對對，就是那兒——」電話里，不止一個人，葉喬辛聽出來了，除了姑姑葉曉蓉外，還有鄧小錦，「喬辛，我們現在正趕過來，你姐姐也在——」

「在哪兒？」

後面的聲音直接被雷聲蓋過了。

「三分鐘！我們已經到了醫院了。」

「啊……」

葉喬辛皺著眉看著閃動的熒幕，不知所措。頭頂似乎鋪下了一張大網，使他立在原地，無處可逃。

本能告訴他，這個冬天……不會太平穩。

葉曉蓉到醫院時沒有見到葉喬辛，她所在的樓層與葉喬辛不同。鄧小錦慌慌張張地跟著她，手心都在冒冷汗。

「媽，喬沐姐……」

「不要亂說話，閉嘴。」葉曉蓉看了一眼鄧小錦，焦灼二字就寫在臉上。

「那星星和小尋呢……還有姐夫……」

「不在這兒，我讓你爸過去了。」葉曉蓉的語速很快。

同一棟樓里，不同的樓層，各色的人臉上各色的神情，但無異，都是愁眉不展，焦慮而悲傷。

站在窗口的人悄悄抹著眼淚，玻璃上映照著一張扭曲悲哀的臉。

雨夜，恍然如夢。

——

冷空氣接二連三地衝擊著各地區，天氣預報不停警告著寒潮來襲。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要消停了。但烏雲依然厚重，彷彿下一秒就要壓下來。

冷風劃開粘稠的空氣，宛如冰刀劃過臉龐，嘴唇被風吹得幹澀，眼睛也睜不開。葉喬辛就站在急診樓前，提著溫熱的豆漿快速走進樓里。

他已經與葉曉蓉和鄧小錦見過面了。

他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他終於知道喬美芳是受了什麼刺激。

原來生命，便是這樣脆弱……

一夜過後，喬美芳轉進了普通病房，但葉喬沐還在ICU躺著。

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葉喬辛把豆漿遞給坐在病房裡的葉曉蓉和鄧小錦，路過鄧小錦時還拍了拍她的肩膀。

「也是辛苦你媽媽了。」

沉默了許久，葉曉蓉終於輕聲說了一句話。葉喬辛抬頭看了看她，無言。

「姐姐呢？」

「醫生說不樂觀。」

葉喬辛低下頭，紅紅的眼眶裡，那些淚水躍躍欲試。

手機里的信息一條接一條，都是親戚朋友發來的問候。

但，也只不過是一句問候罷了。

下午，葉喬辛才收到沈顏傾的信息。沈顏傾給他發了定位，就在江州市一醫院。

她來了。來看看她曾經的喬阿姨和喬沐姐。

要說人什麼時候開始懷舊，什麼時候開始回憶過去，那應該就是無故思念或者是見到故人的時候吧。一是觸景生情，二是由人引起的被動回憶。

特別是，當你知道你可能再也見不到對方的時候，那種懷念感會被無限放大。

就算不是親人，只是鄰居、朋友……也會有種說不出的念想，那種念想催促著你加快腳步去見他一面，哪怕是最後一面。

所以，沈顏傾來了。即使搶不到二等座的票，她毫不猶豫地買了兩張一等座的票。

她為了她的曾經、她的過去，為了那個兒時的大姐姐和阿姨，她想也沒想就出發了。

沈顏傾和顧文安趕到醫院時，葉喬辛正站在病房門口。

葉喬辛扯動嘴角，似笑非笑。沈顏傾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她看了一眼葉喬辛，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

「是……喬阿姨……」

見到那張滄桑的臉時，沈顏傾發現這張臉與記憶里的那張臉對不上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