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夠消毒水味後，江嶺可算出院了，身上不再敷藥，可謂一身輕鬆。

江嶺正要搜索回家的路線，前面卻停好輛久等的車，走下來的是來接他的喬布里。

「江少爺，組長吩咐我接您回去。」喬布里笑容溫善，恭敬地站在車門邊。

江嶺的表情差點就垮了。每次遇到喬布里就代表自己要面對於勐，而每次見於勐就准沒好事發生。

可惜他不能拒絕，只得斂了神色上車坐好。

一路無話，車內連廣播都不開的靜謐讓江嶺有些窒息，直至中午時段裘洛來電，聽到熟人的聲線才稍加安心。

「哥哥，你不是今天早上出院嗎？怎麼還不回家？」裘洛就站在江嶺家門口，敲了半天沒人應，忙不迭地打電話，生怕江嶺又遇險。

「和朋友去吃飯，晚點回去。」江嶺盡量壓低聲音，又多次觀察副駕駛上喬布里的神色。

「那你注意安全。」裘洛到底是不放心，他沒見過江嶺有處得來的朋友，自是知道江嶺有事要辦沒跟自己說實話，只能怏怏地囑咐一二。

電話一掛，車內氣氛再至冰點，無言的車程逼人打心理戰。

江嶺思來想去該如何應對喜怒無常的於勐，最後想不到，就開擺了，合上眼睛歇會兒吧。

虹徑區富珠小區，恰逢小區內搞活動，往下俯瞰是一片熱鬧。搭乘電梯時，湧進三四個國小生熱烈討論自己贏回來的獎品，相互對比間玩鬧嬉戲。

等到最後一個小孩下電梯，喬布里才開口：「可惜了，小孩子還是挺可愛的。」

「......」江嶺哽了，一時間不想搭理喬布里的冷言。

「節哀。」喬布里多一句嘴。

江嶺的臉色一下就不好看了，他都快要忘清這茬了，喬布里非得強調，不就是想逼他臭臉嗎，那就臭給你看。

「沒什麼哀不哀的，投胎到這戶人家，生下也是活受罪。我都能被揍得半生不死，更何況一個私生子。」

江嶺一番話把該罵的都又罵一遍，諷刺蜥家副手的情人沒被人放眼裡給護著，笑話這封建家族現在會哄人，等真生下來，江嶺和這孩子什麼價位不都是蜥家說的算，他們認不認，他江嶺都得忍。

喬布里知道江嶺受了委屈，心裡難受需要宣洩，可這尖酸的話他聽著都皺眉，等到了於勐面前還這麼囂張，難保不會挨巴掌。

江嶺穿的是一套已經洗舊的休閑裝，說不上精緻上流但也沒那麼寒酸不堪，他剛進門換鞋，與於恩雙一對視便收攬了對方如同瞧見臭水溝老鼠般的嫌棄。

「人齊了，都過來坐吧。」於勐坐在主位，招招手讓江嶺坐在他身旁。

江嶺對面坐著於家長子於敬義，年近四十的於敬義顯出不符年紀的滄桑，本就少白頭的他坐於勐身邊，父子倆看著像同齡人。

於恩雙坐哥哥身邊，相較之下幼稚得很，一是對江嶺記仇的怒視，二是對於勐膽怯的迴避。

奧利弗也在，他落座於江嶺身旁，一言不發的模樣比江嶺第一次見他時更顯文弱，死水般的瞳仁只會呆望面前的菜盤，纖白的脖子裸露在外，光是一件蓋在身上的薄衫似乎都比清瘦的奧利弗有分量。

「多吃點，補回來。」於勐拿起筷子給江嶺夾菜，露骨的視線能把江嶺扒了。

於勐很喜歡江嶺抵觸他時的神韻，從進門到現在，江嶺都不給他一個眼神，像只受了委屈發脾氣的寵物，仗著主人的寵愛鬧彆扭。

席間，於勐還欲抬手要摘走江嶺嘴角的米粒，後者用餘光瞥見他的動作，先一步擦嘴角。

「喝湯吧，專門為你燉的。」於勐將燉盅移到江嶺手邊，心情極好地投喂這隻吃到鼓起腮幫子的小可愛。

啊！好難受！誰來救救我！江嶺在心底無望地吶喊。

你個半截身子入土的怪老頭不要盯人了！拒絕禁忌之戀，從我做起！江嶺忍著不爽，暗地裡想些別的才能忽略於勐的調情。

「爸，您不是最愛這道清蒸金絲尾鳳嗎，多吃點。」於敬義適時開口，同時為父親夾菜。

見大哥有動作，不敢貿然出聲的於恩雙才揚起孝子笑，樂呵著給父親夾菜。

「恩雙，你就免了，我吃不起你給我夾的菜。」於勐的眼神還留在江嶺身上，但他不正眼瞧於恩雙時，才是對於恩雙的折磨。

「爸，您說什麼呢？兒子哪裡做錯了嗎？」於恩雙心鼓大作，嚇得放下碗筷，就差沒給於勐跪下。

「這個家還是我掌權，你做什麼我都知道，這麼明目張膽地在我眼皮底下做臟活，你當我死了嗎！」

於勐停在江嶺身上的視線變得可怖，明明在罵於恩雙，但他非得瞪著江嶺，氣上心頭還怒拍桌面時更是嚇到在場所有人。

「你笨，我知道。但你笨到派蜥家手下去幫你擦屁股，都這樣了還企圖瞞我，那就不是一般的笨了......你啊，不長腦子，能吃飯會走路又如何，活了三十多年還不如一個殘障。」

於恩雙的臉色從煞白到鐵青。

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幸好搶救及時，再晚點就殘障了」，這句慶幸話如夢魘般圍繞他三十年，父親指責時反覆用此事刺他，說白了是寧願要個缺陷兒子也不要如今這個清醒著糊塗的蠢貨。

於勐訓斥於恩雙時，何嘗不是在羞辱身為未婚夫的奧利弗。

奧利弗抖著嘴唇，滿腦子都是發脾氣時亂丟東西的瘋子於恩雙。

有這種爹可真夠壓抑的。江嶺邊想邊掃一眼周圍人的神態，只有於敬義是習以為常般繼續吃飯。

「爸，彆氣，事情都擺平了，是我沒管好人，沒讓他們勸勸恩雙。」剛說完，於敬義便出口。

「他這愣頭青，誰管得著？」於勐哼聲。

吃餐飯都不安寧，於勐這老頭就是要噁心人唄。江嶺暗自翻白眼。

「要是......子樂還在就好了，他養你們這麼大，他的話肯定比我有效。」於勐不著調的哀嘆多少有點作秀成分，就算他真的在悼念愛人，在場的人也不相信。

「江嶺啊，你和子樂一樣，吃太多苦受太多傷，我瞧著真心疼。」

謝謝您！沒有您我可以不受傷不吃苦的！江嶺表面微微點頭附和，內里喉嚨都要罵出火星子了。

「你們太像了，連做錯的事都一樣。」於勐皺著眉低語，末了揚手扇了江嶺一巴。

江嶺瞬間懵了。他臉皮火辣辣的，耳朵嗡鳴屏蔽了於勐話中的字。

「孩子沒了，你和崖山能再要，但是你的心不在崖山身上，你懷多少個，我能幫你打掉多少個......你啊，少搭理那個叫裘洛的小子，免得以後懷上了，都不知道是誰的。」

「你是我買回來送崖山的禮物，拆封了，那就安分地守著崖山，別讓其他不三不四的人弄髒你。」

比起生氣，江嶺更多的是憎恨。這死老頭，我忍你很久了！

「我江嶺做人坦蕩，沒做過對不起於崖山的事情，至於你說的那個裘洛，總不能跟人聊個天都算出軌吧。」

「就這些雞毛蒜皮，於崖山都不介意，於組長您管這麼寬，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您有多敏感嗎？」江嶺捂著臉，帶著決絕與於勐對視。

語畢，於勐不怒反笑。他們真的太像了！最開始剛烈到還會反駁他的蔣子樂，似乎又出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