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沒忘，沒有忘記這個陰森寒冷的地方，更沒忘記大雨滂沱之中，那具被打了馬賽克的軀體。

這裡，是那個男生慘死的地方。

想到這，季白渾身又是一個哆嗦，下意識往顧城柇身上靠了些。

「這裡是他被害死的地方。」顧城柇淡淡道，「已經被大雨沖刷過，沒能留下一點點的痕跡。那個人，他活著的味道再也不會殘留在這個世界上了。」

多麼慘淡的語氣啊，季白都被感染得有些難受了。

「顧城柇，那個男生是你認識的人嗎？」季白輕輕地拽住顧城柇垂在身側的右手，似安慰一般，握在自己手心。

「是。」顧城柇只應了這一個字。

「……節哀。」季白不會安慰人，但見到此刻這般低沉的顧城柇，也只能輕輕地給他一個擁抱，「人死不能復生，但是，活著的人還陪在你身邊，就像我。」

顧城柇愣了愣，隨即苦笑一聲，也將季白輕輕地擁住了。

「謝謝你。」

「不客氣，誰讓我是你哥們兒呢。」雖然才認識一天不到。

「季白……你真的對這個地方沒有其他印象了嗎。」咬了咬牙，顧城柇似是做了很大決心，才將這句話說出口。

「沒有……吧。」季白縮在顧城柇懷裡，鼓起勇氣睜著雙眼滴溜溜地四下張望著，「我只在電視的新聞重播上看到過這個地方，就是那一晚的案發現場。其他的……就沒有印象了，這麼滲人的地方，我是不會來的。」

「……是嗎。」顧城柇將下巴抵在季白頭頂，幾次三番張了嘴，卻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嘆了口氣，作罷了。

「顧城柇……咱們可不可以離開這裡了？」季白越看越覺得這地方陰森，雖然考慮到這裡是顧城柇朋友生前待過的最後一個地方，讓顧城柇在這裡懷念一下老朋友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待得越久，季白越難受。

他……討厭這個地方。

「嗯，我送你回家。」

一路又將季白送到家門口，顧城柇關門離開之際又有些婆媽地朝季白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明早等自己來接他，千萬不要一個人出門。

季白心道，這人多半有病。自己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為啥就不能一個人出門了？

而且，從學校跑到這裡，又帶著自己回學校，真的不嫌麻煩嗎……

可是看到顧城柇眼底里真真切切的擔憂，季白卻反倒真的被感動了，覺得自己真是娘們兒唧唧的。

「我知道了，你快點回去吧。」

「等我，說好的。」

「行，知道了，祖宗哦。」

顧城柇其實沒有直接回學校，而是先去了一趟今天帶季白一塊去的那家沙冰店。

年輕的姑姑早已經坐在櫃檯邊等著。見到顧城柇心事重重地進來了，沉思一番，開口問他：「還是沒有告訴那個孩子嗎？」

「嗯。」顧城柇拉開一張離櫃檯近的椅子，緩緩坐下。

「可他遲早要知道的，你越拖，只會越麻煩。」姑姑隨意拿起櫃檯上一本沙冰菜單翻閱起來。

「他一直在逃避，我怕太突然地告訴他，會讓他接受不了。」

「那隻能再等一等了。」姑姑垂了頭，將手中的菜單往顧城柇那個方向推了推：「阿柇要來一碗沙冰麼？」

「你以為我這麼喜歡吃沙冰都是為了誰。」顧城柇給姑姑甩去兩個白眼，「現在這麼冷，他又不在我身邊，留著明天吃吧。」

「阿柇對那孩子是真的很上心呢。」姑姑笑咧咧地將菜單收起來，用一種彷彿看透一切的眼神，望著顧城柇，「明天記得也要帶他來姑姑這裡哦。」

「我先回寢室了。」顧城柇被姑姑這一番話逗得頭皮發麻，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逃離了。

但是眼尖的姑姑可發現了，他的阿柇，剛剛臉紅了呢。

顧城柇推開寢室門進去的時候，入眼就是他鄰鋪尚青銘光著膀子被何途摁在床上那一幕。

何途手上揣著個手機，正慷慨激昂唾沫橫飛地朝尚青銘解釋著什麼。

顧城柇自動忽略了這一幕，坐在自己床上拖鞋脫襪，脫外套脫褲子，最後去衛生間沖澡。

等他沖完回來，這兩個活寶仍舊糾纏在一起，沒有分開的意思。

顧城柇只好重重地咳嗽一聲。

「啊！老柇你來得正好！」何途見了顧城柇，簡直兩眼發光，從尚青銘身上爬起來，揮舞著自己的手機朝顧城柇撲過來：「你快來證明我是個直男啊！我是個百分百直男啊！」

顧城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