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無事的生活在陰雨天里發酵，細雨纏綿，陰濕而煩悶。城市的高樓隱匿在雲煙里，山村的泥巴潰爛在雨水裡。

「春雨貴如油」一說，在山村裡似乎並不得人們認同。

這雨一連下了好幾天，泥巴路變得泥濘不堪，想要進城的人穿著雨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一不小心踩重了，那些泥水便全部濺在了褲子上。

進城的路，在雨天只會更加難走。

四月十七號，葉喬沐和沈顏傾已經買了票，準備回東海城。葉喬沐給葉喬辛打了電話，說了些鼓勵他的話，葉喬辛在電話里有說有笑，全然不像是在告別。

結束通話的，是葉喬辛的「再見」和葉喬沐的「拜拜」。

——

四月十七號夜，雨勢越來越大，雨拍打著窗戶，似乎下一秒就要衝進來。

葉喬辛站在窗前許久，覺得有點天旋地轉了才上床休息。

許是最近熬夜熬的太晚，精神有些萎靡，總覺得頭暈腦脹的。

沒等葉喬辛完全合眼，門口就有人在拍門。著實是拍門，並且拍得很重很急。

「葉老師？葉老師？！……」門外的人似乎很焦急，拍門的力道很大，清脆的聲音在風雨里似乎很堅定，「葉喬辛！！」

葉喬辛聽出來了，門外不止一個人。

「完了，他是不是吃了感冒藥睡了啊？」

「嘖，難辦……」

「趕緊叫他起來，人家都發通知了！」

葉喬辛昏昏沉沉地聽著窗戶那兒忽遠忽近的聲音覺得好奇，大家都不用睡覺麼？這麼晚了還不睡，明天怎麼上課啊？

他撐起身子坐起來，坐正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睛特別酸痛，腦子裡一片空白，並且伴隨著陣陣頭痛。

真要命啊……

又是感冒又是偏頭痛……

「來了來了……幹什麼啊……」葉喬辛喊了一聲，順手拿過躺在桌上的手機往門口走去。

「葉喬辛！！趕緊走！」

門外的聲音並沒有被風雨吞噬，葉喬辛聽的一清二楚。

「吳老師夏老師……幹什麼啊……」

忽然，葉喬辛一愣，他猛然瞪大眼睛，一咬牙便往大門跑去，他握住把手，反覆地按下，想立刻打開這扇生鏽的鐵門。

他感覺到了……

這次的暈眩感不是身體自身的……

燈泡確實在顫動，地面也在顫動……

葉喬辛的心跳加快，一把打開了那生鏽的舊門，「是不是地震？！」

「趕緊去廣場！去！」

震顫感越來越強了，葉喬辛開著手電筒筒跟著那群人拔腿就跑。黑夜裡，雨點讓他視線模糊，大風讓他呼吸不暢。

他似乎要被夜雨吞沒了……

他跑不動了，腦袋的疼痛感讓他的雙腿不自覺地放慢速度以求安穩。雨水淋濕了襯衫，泥水包裹著雙腳，葉喬辛抹了一把臉，抓著手機趕上那些一鬨而散的人群。

忽然，一點燈光讓他停下了腳步。

葉喬辛快速地思考著那是誰家的燈光，頭痛欲裂的痛感讓他的眼眶浸滿淚水。

那是……是小曼，是小曼那孩子！

小曼是留守兒童，爸爸媽媽都進城務工去了，只有年壽已高的奶奶在看護這個小女孩兒。小曼很聽話，每次都作業都很認真，雖然課後她得去農田看看，去餵豬養雞……但她仍舊熱愛著讀書。

「小曼……」葉喬辛停住了，「吳老師！那家的孩子！房子已經倒了！」

「葉喬辛你先走！我去救孩子！」

吳燕脫了礙事的鞋子，焦急的臉上滿是灰塵。

塵埃在手電筒筒的光里飛舞。

那些磚石砸下來時帶起的塵泥把吳燕瘦小的身影吞沒，但那束光刺破煙塵，在夜幕里格外刺眼。

「不……」

葉喬辛搖了搖亂成一團的腦袋，腿腳似乎本能地往後退。

大地在哭訴，大地在顫抖，大地在痛哭流涕……

「葉喬辛！走啊！」其他人拉上葉喬辛，試圖把他帶走，葉喬辛回頭看了一眼，大喊：「你們先走！你們先走——」聲音近乎嘶啞，在轟隆隆地聲音中飄散。

……

四月十七日，夜，有陣雨，益州發生地震，死傷無數。無論是城區還是山區，死傷慘重。

四月十七日，深夜，餘震不斷，房屋傾倒，一片狼藉。由於地震強度大，波及範圍較廣，鄰省、市皆受到影響，但程度不大。

降雨量不減反增，山區……引發泥石流……

鋪天蓋地的土石掩蓋了所有的喧鬧，沉重的石塊砸下，結束這一晚的喧囂。一夜之間，這座城變得安靜而詭譎。不等這份安靜持續半個小時，一陣又一陣的哭聲和呼喊聲穿透沉悶的空氣將這座城喚醒，在風雨里，所有聲音交雜，譜寫著哀歌。

四月十八日，陰。

清晨，電視台開始報道……

「昨日夜裡，益州發生xx級地震——」

全國各地開始派人前往益州施行救援，一時間，「益州地震」這件事一下子就衝上了熱搜。

熱搜榜上，一張張壓抑的圖片讓人熱淚盈眶，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讓人心疼。倒塌的房屋，翻飛的灰塵，以及那撕心裂肺的哭聲……無一不叫人心痛。

東海城內，路上的行人都在關注有關於救援的直播，沒有人笑，沒有人笑得出來。

「我的天吶，你看這個，這人被鋼筋刺的……我的天……」

「我不敢看，太嚇人了……並且還是在晚上，他們都睡了吧……」

「是啊，那怎麼跑啊？你看人家住一樓的都跑不掉……」

「我去，你們快看xx直播，他們進了一個山村，那才是真的慘啊……」

「我看到了……這還能救出來嗎？要是我，我被土埋我肯定活不過三秒……」

「沒準兒呢，沒準他們躲在什麼東西下面，還有點空氣……反正，能活下來的……肯定可以……」

熱搜下，許多網友在一個個視頻下留言，大家有的悲觀，有的樂觀，有的集資捐款，有的更是第一時間站出來申請當志願者。

清晨的陽光，照不到益州。益州此時仍舊是，陰天。

沒有溫度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寬敞的房間，沈顏傾在枕頭下摸了摸，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機熒幕上的時間，嘀咕道：「才七點啊……」忽然，她逐漸清醒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消息提示框……居然有快十條的信息……

她趕緊打開手機查看信息，發現全都是葉喬辛的信息。正準備逐條看，手機頂端的推送消息讓沈顏傾愣住了。

Sina熱搜推送:四月十七日，益州發生xx級大地震，波及廣，救援隊已經趕往……

四月十七？？

四月十七不就是昨天麼？

昨天她和葉喬沐剛上飛機走，那裡就地震了？

沈顏傾連忙查看葉喬辛的信息，一看，卻僵住了。

「雨很大」

「救救我」

「下輩子還是朋友」

「不行了」

「但我」

「救了人」

「活不成了」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