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端垂著眼睛，於是長長的眼睫落下來，在墨色的瞳孔上落下一層陰影，令他的眼睛顯得神秘莫測。

「皇兄...」熙端說著，眼神散開，「最近身體不舒，可能沒辦法再和小思瑄玩了。」

思瑄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的皇兄這麼說的原因絕不是這個。她慌張地抓住熙端的衣擺，大眼睛微微顫著：「皇兄，三皇兄，思瑄沒有聽外人的話，思瑄一直相信著三皇兄，思瑄知道三皇兄不是那樣的人，思瑄不會害怕三皇兄的...」

「思瑄。」熙端掰開她的手，聲音很輕，「皇兄不是懷疑你，我是...懷疑我自己。」

「我怕我會傷害你。所以小思瑄，以後都不要來找我了。被人知道了，你還要受罰。」熙端一邊溫聲說著，一邊用手抹去思瑄臉上的淚水，「皇兄很喜歡你，但是就像其他人說的，皇兄生病了，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傷害了你，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所以小思瑄，答應皇兄吧，好麼？」

—

「殿下。」沈過看著熙端沉默的背影，叫道。

他知道小皇子交友有多難，所以在熙端一字一句地說出讓思瑄不要來找他時，他只是在一邊看著，卻像是被人拿刀一塊塊地割了肉一般，感同身受地疼著。

小皇子在斷絕自己的人際關係。然而他身邊本就沒有幾個人，只有小小的一個公主，所以他只好連小孩子給他的好意也一併拒絕了，只把他自己裹起來，裹起來，不接觸任何人，也就不傷害任何人。

唯一的私心，大概就是他的侍衛了。

熙端站著，面對著思瑄離去的方向，像一座碑。

沈過沒等到他的回應，便抬腳走了過去，走到熙端的身邊。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一動不動的小皇子。

他不知道小皇子有多痛，只能去想像。想著想著，自己也像是被扒了皮一般，渾身戰慄起來。

他抱住熙端的時候，熙端才像終於回過神一般。墨黑的眼睛眨了眨，似乎能從垂翹的睫毛上落下水。

「過之。」他遲緩地開口，喚他的名字。

「屬下在。」沈過堅定地說道，希望自己的回應能給小皇子一些安慰。

而後他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屬下覺得，殿下即使不和小公主斷絕來往也沒關係。殿下心性堅定，屬下相信殿下不會做出傷人的事情。」

其實要換個人，沈過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道理他並非不懂，不然也不會在熙端和思瑄談話的時候沒有任何錶示。只是他雖然什麼都明白，看見小皇子這樣，還是會忍不住存私心。忍不住傻傻的相信。

熙端在沈過懷裡，幾乎是有些獃滯地望著天空：「不行的。」

「不行的，過之。」他輕聲說，又把頭埋在沈過頸窩，「不行的...」

「我能感到我身體的變化。你知道嗎，過之。我經常會感覺...我不像我了。」

沈過試圖安慰：「那都是殿下睡著的時候，被夢魘住了。」

「不，過之。」熙端的身體輕輕顫抖著，「不是這樣的。」

「我能感受到...我心裡不好的情緒在變多。」熙端閉上眼睛，「很多事情，我從前覺得沒什麼的，現在只要想起來，就會忍不住的生氣...甚至...甚至...」

熙端努力地說出口：「甚至想要給那些人懲罰。」

他說完，手攥的更緊，連指甲都泛著白。

所謂邪神的容器，根本就不是他們以為的，那麼簡單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