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雲想著要不要再隨便編一個名字。

似乎也沒必要。

於是賞雲幹脆直截了當地報上了自己姓名。

「原來是賞宗主，怪不得。」蒲問景笑道，「觀骨點穴的確是秘術，可我也算名義上的余家人。是師父收養了我，並教我醫藥之理。」

「確實曾聽聞余家最後一代家主收養了一個天賦不錯的孩子。」賞雲思考了一下，說道。

只是後來余家覆滅，他們家代代相傳的醫理被一把火燒掉，那被收養的孩子也杳無蹤跡。

沒想到竟能在此地遇見。

「那些黑衣人不知用什麼手段找到了我，要竊走我身上的醫術。」蒲問景道。

林自卿心中瞭然。而且蒲問景既是余家最後一代親傳，那他的仇家想必很快也會找上來。

一旁賞雲面色凝重。

「我知道您現在在想什麼，覺得我是燙手山芋，」蒲問景不生氣，和和氣氣說道，「可我們余家本在北方，現在我逃往江南，身份也並非那麼好探。」

「而且諸君實力不俗，對付那些雜碎想必游刃有餘。且我這一身醫術。指不定什麼時候頂了用呢？」蒲問景一板一眼地分析利弊。

賞雲摸了摸下巴：「有理。」

「不行。」走在前面的葉殊突然說道，那語氣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葉姐姐剛剛咱們分明商量好的......」蒲問景瞬間變臉，可憐兮兮地向葉殊求情。

「跟著他們，理我遠點。」葉殊不耐煩道。

「好的，都聽葉姐姐的！」

蒲問景嘴上答應著，沒過多久便又跟糨糊似的黏到葉殊那邊。

葉殊面色冷得幾乎要殺人。

林自卿：「......要麼我去調停一下？」

賞雲笑了笑說：「不必，那孩子跟葉殊有緣，讓他們自己消化去。」

林自卿：這哪門子的孽緣......

——

惠山上，林自卿和葉殊二人正一前一後行著。

「......你確定我們是走這個方向？」走在後面的葉殊道。

「確定。」林自卿不假思索。

葉殊無言地看著腳邊寥寥的花草。

都說惠山是仙居，松林翠竹，草木葳蕤，四季如春，看來都是妄言。

葉殊一抬眼看見前面有個土堆，好像一座荒墳。

他們走近，只見那墳前豎著一座碑，上孤零零地刻著五個字。

惠山古承道。

葉殊：......

林自卿注意到葉殊的神情，笑了笑，說：「您莫見怪，師父喜愛清凈。這墳是他故意扔在此處勸回那些來隨意叨擾的人的。」

前方是一塊禁制。林自卿覆手於其上，將禁制解開。

「葉前輩，這邊。」林自卿禮貌地請葉殊先行。

過了禁制，果然別有一番天地。

葉殊驚訝地看著這四周的環境。近處分明是鳥語花香，而抬眼看遠處，挺直的松樹上已經落滿了白雪。

「師父喜歡四季，於是便將春夏秋冬都藏在這山上。東為春，南為夏，西為秋，北為冬。」林自卿解釋道。

霎時一陣風吹過，夾雜著紛紛揚揚的落紅與雪花。

長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鶴鳴。

一隻白鶴盤旋飛落，觸地時翅膀一掀，化為一個身著墨色衣裳，清秀可愛的小童子。

林自卿有幾分驚訝：「小雙，你為何在此？」

小雙躬身行禮：「師父給我傳信，說你遇到了麻煩。請我務必攜些銀兩和衣物過來。」

林自卿：......師父果真是神機妙算。

葉殊道：「冒昧來訪，不知可否見惠山道人一面？」

「葉前輩請隨我來。」小雙說罷，轉頭向林自卿，「師父還有一句話要我帶給你。」

「洗耳恭聽。」林自卿揖道。

「你要找的方子，藏書閣便有。還有，師父說讓我提醒你。」小雙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天劫在，莫生緣。」

「......弟子受教。」

小雙還要說些什麼，但終是嘆了口氣，轉身帶葉殊離開。

穿過一片竹林，便是藏書閣。

也是有很長時間沒有來過這地方了。書架子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剛一進門便湧來一股濃重的煙塵氣，林自卿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少年時期的林自卿便是在這藏書閣中每日參悟書中的各種法門，習得仙術的。但是自從林自卿下了山，便很少來這裡了。看著這書架上滿滿的一排排的書，只剩下了陌生。

林自卿一本一本挑著。一本古舊的沒有名字的書猝然撞入視野。林自卿手指停頓了一下，翻手將這本書抽出。

這本書雖然破舊，但這是藏書閣唯一一本全本謄抄手寫的書。這本書是沈敬之唯一留傳下來的陣法書，已經拓寫了好幾代。前幾冊全由古承道親自謄寫，但這最後一本，是林自卿捉刀。

林自卿直接將書翻至尾頁。隨後從袖中摸出了那張已經被水泡皺的陣法紙頁。

他將兩張陣放在一起對比著，果然很像。

但是他也發現了一些更令他驚訝的東西。

這兩個陣法，似乎有一種隱隱的關聯。

莫非是......雌雄陣？

紙上所復原出的那陣林自卿還大概能推斷出那陣似乎有一種以命換命的作用，可是抄本這陣林自卿卻從未見有人用過，對它的作用更是一無所知。

這兩陣關聯如此大，可當年林自卿謄抄時對於復原出的陣卻並無任何印象。

難道是師父故意漏抄了這個？

若果真如此，那其中有何緣由？

可是到如今，沈敬之最原先那一冊恐怕早已經丟失，真相無論如何都無從得知了。

一陣銀鈴般清亮的笑聲傳來。

「呦，是自卿啊。怎麼有閑心來古承道這兒啦？」

林自卿下意識地將書迅速合上塞回書架，動作有些慌亂。

藏書閣門前晃過一隻青色大鳥的影子，掀動一陣風沙，緊接著一個孩子便翹著腿出現在書架頂端，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林自卿。

那孩子頭戴青羽，一身縹碧縞素摻雜的華麗羽衣，腳上墜著許多明珠珍寶卻並未著履。眼型細長上挑，笑起來很勾人。那孩子雖然看著年幼，但是說話語氣卻儼然一副教育後輩的長老模樣。

「露華前輩。」林自卿俯身行禮。

「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何來這裡。」露華歪頭，用手支住臉，說道，「我平常都在西邊那梧桐林呆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不是你師父說怕你在藏書閣亂翻，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我才不來。」

說著，露華跳到地上。

露華突然極其迅速地瞬見移步到林自卿身後。

「不過看來，我還是來遲了啊。」他微微眯起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