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溯，或者說賞雲，此時血淋淋地立在那裡，轉過頭看見沈敬之，卻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

賞雲向沈敬之這邊走來。

「你怎麼樣，為何傷得如此之重？」沈敬之下了馬，迎著賞雲走了過去。接近後看到賞雲身上的血，怕扯到他傷口不敢觸碰。

賞雲卻饒有興趣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對沈敬之道：「長相如此清秀，怕不是個小仙人。你見我這副模樣不趕緊跑，還過來關心我？」

沈敬之皺皺眉，他覺得眼前這人好生奇怪。

「你坐下，我為你療傷。」沈敬之對賞雲說道。

賞雲聽話地坐了下來。

林自卿看到沈敬之從馬匹上卸下他隨身攜帶的草藥包。

沈敬之抱著草藥來到賞雲身邊，問道：「你有潔癖嗎?」

賞雲似乎很不理解為什麼沈敬之要問這個問題。他如實回答：「沒有。」

沈敬之將拿來的草藥放在嘴裡嚼了嚼。

賞雲：？

片刻之後......

賞雲面無表情地看著沈敬之敷在自己傷口上的東西。

沈敬之解釋道：「有些草藥粉碎後才有藥效。」

他問賞雲有沒有什麼感覺。

賞雲：「......挺香的，我們小仙人嚼過的草藥。」

沈敬之扶了扶額：「......我是問你傷口，有沒有清涼的感覺。」

在上面默默看著的林自卿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看著沒什麼問題，沈敬之便幹脆利落地從自己衣袖上扯下一條布，輕輕將賞雲的傷口包紮住。

賞雲似乎並沒有料到沈敬之會直接扯他自己的衣服。

然而沈敬之並不在意這些細節。他包紮好後便抖了抖土，站起身來走到他那匹馬旁邊，正準備上馬，突然轉頭問賞雲。

「你為何不走？」

「我不識路。」賞雲大大方方回答。

「那你如何來到這偏僻的地方？」沈敬之問。

「我的馬識路。」

「你的馬呢？」

「丟了。」

......此時氣氛的尷尬甚至感染了在上方看著他們的某局外人。

「小仙人要去哪裡？」賞雲湊上前問道。

「我去惠山。」

「巧了，我原先也是那個方向。可否賞臉同行？」

沈敬之嘆了口氣，無奈答應。

「為何去惠山？」

沈敬之想了想，覺得輕易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實屬不妥，就隨便編了個理由。

「我去拜謁惠山道人。」

「就是古承道那個喜歡扔個空墳騙人的老頭？」

沈敬之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論他師父差點沒氣吐血。

「依我看，古承道那個年輕的天才弟子，據說俊美溫和又平易近人，這才值得拜謁。」賞雲笑著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賞雲回過頭，似乎在故意觀察沈敬之的反應。

果然沈敬之表情十分複雜。

沈敬之和賞雲並肩走著。

絮亂風輕，拂鞍沾袖。

「你叫什麼？」沈敬之問道。

「周溯。」賞雲信口胡謅了一個名字。

——

畫面一轉，林自卿已經來到了他們分別的場景。

「小仙人，你要是真去惠山，可否幫我給古承道那位深藏不露寶貝徒弟帶個東西？」

「你又不欠他的，為何平白贈予他東西？」沈敬之不解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欠他，莫非你是他？」賞雲笑道。

真相無意中被戳中，這讓沈敬之愣了一下。

林自卿看到賞雲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精緻的摺扇，遞給沈敬之。

「你要是拿走也可以，權當是我的謝禮了。」賞雲道。

「不過既然相遇了，我們就是有緣，你也得給我落個念想。」

周溯突然伸手碰落了沈敬之束髮的簪子，隨後極其靈巧地反手接住。

「再見啦，小仙人！」隨後賞雲御劍而去。

只剩下沈敬之青絲散落，捧著摺扇立在原地。

那把摺扇，林自卿看得清清楚楚。

這正是靜觀先生所畫，有周溯題詩的那把摺扇。

他剎那間悟出一切。

周溯的扇子，送的是心上人，送的是沈敬之。

他紅線盡頭，牽的也是沈敬之。

他心心念念的人，一舉一動，都如同皓月明星。

林自卿看到了，如周溯——如賞雲所說，他和沈敬之確實很像，太像了。但是，他終不是他。

仙人可以長生，而他，須臾幻滅。

他終究只是賞雲生命中的一芥過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