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吹的什麼風，居然等得白雲觀寧道長大駕光臨，哎…寧道長…寧道長？寧道長人呢？」一抬頭不見寧湛蹤影，南宮潤摸著酒糟鼻愣在原地。

寧湛懶得聽他說話，早就挽著墨凌的胳膊飄然而去了。

青城山旁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極其險峻，只有輕功好手和飛鳥才能來去自如。

沒有人注意到，南宮家遠處的山峰上，有一道窈窕的身影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一切。

看身形是一位女子，黑衣黑裙，帽上垂下的黑紗遮住了她的臉和脖頸，她望著下面絡繹不絕的江湖人，輕輕嘆道：「真熱鬧啊，不愧是半步宗師的人物。」

她身後侍立的年輕男子，亦是一身黑衣，只不過不蒙著臉。

他的雙手，握著兩根彎彎曲曲長刺。

男子眯了眯眼：「是啊，江湖應該許久沒有那麼熱鬧了。」

女子不答，抬頭看著青城山腳下的南宮家，以及那些來往的江湖人，那般渺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真期待呢。」男子舔了舔嘴唇，「這些名門正派的，自詡正人君子，平日總端著，等到災難真正降臨的時候，會不會驚慌失措呢？」

黑衣女子冷笑：「自然會。」

對死亡本能地恐懼，是人之常情，任憑你在江湖多麼德高望重，平日裝得多麼淡然，到最後都免不了驚慌失措。除了…他。

白雲觀的道士送來林君然的手書時，他依舊如平日一樣笑著，告訴那個送信的小道士，應悔峰之事，他答應了。

她苦苦哀求他不要去，他只是摸摸她的腦袋，笑著告訴她，為師和他，終於一戰。

後來她發了瘋一般去斷腸崖下找他的屍骨，沿著崖下湍急的河找了很久，卻什麼都沒找到。

「也是，不怕的，都算怪物了。」暗影道。

黑衣女子面紗下的臉，神情驟然一變：「暗影，你今日怎麼這麼多話？」

她一開口，男子臉上的懶惰之色頓時消失殆盡，他連忙閉上嘴，往後退了退。

看樣子，他對這個黑衣女子甚是忌憚。

「退下。」黑衣女子冷聲道。

暗影連忙滾出她視線，消失不見。

山頂的風，格外大。

只要張開手臂，就彷彿感覺自己如一隻飛鳥，可以隨時乘風而去。

黑衣女子緩緩張開手臂。

師父，你當年在斷腸崖上時，風也是這麼大嗎？

你當時，又在想什麼呢？

放心，阿蓮要讓那些名門正派之人，統統都給你陪葬。

南宮家的花廳，墨凌坐在角落裡，一絲不苟地剝著葡萄，因為他此時無事可做。

夏末已經不那麼熱了，可是還是用井水涼過，墨凌剝完後送入嘴裡，又酸又甜又涼。

墨凌把一盤葡萄子吃了大半，大廳正中端坐的南宮衡還在喋喋不休：「在下行走江湖數十年，碌碌無為，不料今日承蒙各位江湖朋友賞臉，江湖大半英雄豪傑，薈萃於青城山下，實在令在下受寵若驚…」

南宮衡看上去不像江湖人，面白微須，說話文縐縐，看上去十分斯文。

墨凌小聲嘀咕：「臉豈是別人賞來的？」說完，拿了個桃子啃了起來。

墨凌說得很輕，卻正巧被他身旁的寧湛聽見，寧湛倒覺得好笑。

「不知道青州城有什麼好吃的。」墨凌努力回憶著前世的事情，卻回憶不起來青州城有什麼著名的菜餚。

此時，門外家丁傳報：「東海琉璃宮紫綃姑娘到。」

南宮衡心下一喜，連忙起身相迎，口中說著：「在下何德何能，紫綃姑娘居然親自來了。」

「紫綃姑娘很有名嗎？」墨凌扭頭問寧湛。

琉璃宮他倒聽說過，是東海一個門派，精通醫藥和幻術，武功怎麼樣他也不清楚，據說弟子全是女子。

寧湛卻像被人突然點了穴道，身體僵硬，眸光躲閃：「也許吧…」

他不知道啊，不過看南宮衡和花廳眾人的反應，應該是很有名的。自己不知道，就顯得自己很孤陋寡聞啊…

墨凌嘴角微翹，欣賞著寧湛難得的窘迫。

既然叫紫綃姑娘，而不是紫綃大娘，紫綃奶奶，對方應該是少年出名的人物。

所以當年他死在應悔峰的時候，說不定這個紫綃姑娘還沒出生。

心念微動時，遠遠聽見說女子笑聲越來越近，這個琉璃宮，四名白衣美貌少女簇擁著一位少女走進花廳。

那個美貌少女與眾少女不同，她的披帛很長，透著淺淺的紫，興許這便是她名字的由來。

應該就是那個「紫綃」了。

進了花廳，那群少女說笑聲收斂了許多，可是還有幾個時不時竊竊私語。

登時花廳的空氣都煥然一新。

那紫綃白衣若雪，兩邊手腕各有一個金環，她走動時裙擺飄動，隱隱露出雪白的玉足。她的腳腕上，也各套著兩個金環，走起路來泠泠作響。

「紫綃姑娘大駕光臨，實在令在下蓬蓽生輝，」南宮衡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姑娘請坐，請上座！」

紫綃環顧了一圈，笑道：「何須麻煩南宮家主，我看那兒有幾個空位不錯。」

說罷抬手一指，正是墨凌和寧湛旁邊的幾個空位。

寧湛：「……」

他不喜熱鬧，所以特意挑了人少的一桌。

南宮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是那四名少女卻聞弦知雅意。

四名琉璃宮弟子眼前一亮，寧湛風姿出眾，他身邊那個雖然不如寧湛，看上去也不賴，且那座在角落裡，就那兩個人而已，沒有庸俗蠢物，果然是好位置。

師姐就是師姐，真會挑啊。

紫綃並不急著落座，拍拍手，一名琉璃宮弟子雙手獻上一個檀木箱子，紫綃微微一笑：「這血靈芝是我們宮主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南宮衡連忙道謝，二人又寒暄幾句，紫綃如放虎歸山，往寧湛和墨凌那桌走去。

墨凌瞳孔微縮。

血靈芝…好東西啊…

他回過神時，他和寧湛身邊已經坐滿了白衣少女，寧湛的臉色比往日更添了許多寒霜。

「那位道長想必是江湖第一美人寧道長吧，你呢，你是哪個門派的？」紫綃坐在墨凌旁邊，和寧湛就隔了一個座位，話音一清二楚落在寧湛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