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的許多同門，都說過。」寧湛緩聲道，眸子如一泓水，平靜無波，「說貧道不像人。」

墨凌面露疑惑：「哦？」

林君然，你怎麼可能不像人呢？

不染纖塵的仙人皮，虛偽卑劣的小人骨。

寧湛笑笑：「說來慚愧，貧道自幼性子古怪，不愛與人打交道。身邊的人，都這麼說。」

「可是我覺得道長一點都不這樣啊。」墨凌笑道，不假思索。

林君然怎麼可能不像人呢？

他最是不染纖塵的仙人皮，最是卑劣虛偽的小人骨。

有什麼細碎的光落在寧湛眸中，彷彿將星光揉碎，散落銀河：「多謝。可能…你只是沒見過貧道不近人情的一面。」

「於我而言，道長就是救了我的命之人。」墨凌一字一句道，「外人怎麼說道長，不重要，道長如何待我，我心中道長便是什麼樣。」

這句話，他說得無比誠懇。

——道長如何待我，我心中道長便是什麼樣。

比如殺了他父母，比如騙了他十幾年，比如應悔峰上趁人之危…

別去他話，相攜向青州城而去。

沒過幾天，墨凌就發現，這一世，寧湛其實是很好相處之人。

至少對他來說。

每日不是趕路，就是打坐練劍，晚上睡地鋪都行。

林君然不喝冷水，也不吃辣，不喜歡熏香…

這些小習慣，墨凌發現寧湛身上都有。

他故意倒光熱茶，他往寧湛的面碗里倒辣椒油，他故意買了好幾個香囊掛身上…

於是，寧湛說不渴，寧湛說不餓，寧湛和他的身子保持距離…

所以墨凌覺得這一世的寧湛還挺好養活。

雖然性格冷了點，但是這種冷並不咄咄逼人。

折磨寧湛的同時，墨凌也感受到，日夜勤修苦練，自己體內內力的暴漲。

他可以肯定，經過這幾日，那個折梅如果站在他面前，未必是對手。

這就是「寒潭」的霸道之處，相比別的心法，更重悟性，而非勤奮，短短幾日，已經抵別人一年半載。

寧湛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突飛猛進，暗暗心驚，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功法，但是他大為震撼。

堪堪行至青州城，彼時天已經暗了下去，可是街上依舊熱鬧。

大周除非重大事故，沒有宵禁的規矩，中秋將至，許多小攤賣石榴月餅等等之物。還有小攤賣花燈，雖然不能如詩文所說，「花市燈如晝」，遠遠看上去也甚是絢爛。

這邊是青州城了。

走了一天路，墨凌已經有些累了，寧湛倒瞧不出什麼倦色。

墨凌邊走邊打瞌睡，忽然一雙手將他托起，習武之人的本能讓墨凌的身體飛快作出反應。

寧湛揉揉隱隱作痛的手臂，微微苦笑：「是我。」

他見墨凌走路時頭一點一點的，怕這孩子走路被絆倒，是以想伸手去扶。

是他疏忽了，忘了這孩子雖然重傷初愈，卻也是江湖人。哪怕上個月剛剛失去內力，也絕不是什麼嬌花。

墨凌愣了愣，回味著剛剛自己重重打在寧湛胳膊上的那一下，深恨自己下手不夠重，歉然道：「啊？道長？對不住對不住…」

連聲說著對不住，小心翼翼替寧湛撩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