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夜半了。

天氣已經入了秋，京城的夜晚難免伴著些許的涼意。街巷之間已經沒了人聲。遠處鬼市的燈火繁華，有空中絳河點綴，彷彿與此處隔著一層膜。

店中，有人未入眠。

林自卿翻來覆去，如何都無法安靜地闔住眼。他起身整理了一下皂色的裡衣，推門走下台階。

這店是雙層結構。一樓是店面，二樓是卧房，有三間。

林自卿心中堵的慌。他也是第一次把客人主動趕出去。雖然那周溯看著確實像不務正業的公子哥，但萬一呢？萬一他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呢？

想到這裡，林自卿心中泛起一絲慌亂與愧疚。

如果那人還在外面，那便請他進來吧。林自卿突然冒出這荒唐的想法。但隨即他意識到這不可能。因為即便是走投無路，一般人此時也會離開這裡另想法子了。

但林老闆還是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店門。

這一開，便看到有人衣袂飄飄，懶散地抱著胳膊站在一邊賞著銀河。

...忘了這周溯不是一般人。

「林老闆夜半了不就寢，還有閑情雅緻出來賞夜景？」周溯轉頭，笑吟吟的問道。

「秋日夜涼，不如進來說話。」林自卿語氣溫和地邀請道。

「好啊，老闆盛情難卻。」周溯隨即轉身跟著林自卿進了店門。

「老闆今早還拒絕我，不近人情地把我趕出去，為何現在又改變主意了？」周溯笑著問道。

周溯這人真是得了便宜就賣乖。仗著林自卿心裡愧疚，不好意思再趕他出去，就趁機調戲兩句。

「今早失態，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林自卿默默地輕嘆一聲，「小店有三間卧房，最左邊是客房。如果您有事情可以從中間門喚我，也可從右門喚小雙。」

周溯：「老闆待客周至，我無故受之亦覺心有戚戚。」

林自卿的頭疼感又上來了：「你無財無門路，想如何有故？」

周溯：「我明日做您的下手，幫您打雜洗茶碗如何？」

多了個幫手固然是好事，但是不知為何林自卿有種不好的預感。

「先歇下，明日事明日再說。」林自卿說罷，徑自上了樓，關上了自己卧房的門。

第二日。

今日早巡的林老闆身後多了個小尾巴，叫周溯。

一刻鐘前。

林老闆剛走出店門按慣例早巡，身後周溯便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

「林老闆還是京城的神怪尹大人？」

「嗯。」

「我若跟著，也許能在旁邊幫把手？」

「想跟便跟著。」

不同於昨日的是，今日的周溯不在吵吵鬧鬧地搗亂，只是安靜地走在後面。這讓林自卿有點意外。

早市剛剛開市沒多久，巷陌之間人聲還很稀落，兩人踏在石板上的腳步聲清清楚楚，彼此相聞。

「二位要不要在我這裡算一卦？」林自卿突然被一個人攔住。這人眼蒙一層薄黑布，身著一件黃色的破道袍，身後背著了一個不知道裝了些什麼的破包袱，手裡還拿著個錦旗，上大書：神運算元。

林自卿覺得這半仙恨不得把「神運算元」仨字寫自己臉上。

「這位兄台，我看你印堂發黑，今日定有血光之災啊！」半仙故皺眉頭，對林自卿說到。

周溯退到一邊，露出一副看戲的笑容，靜靜地看著假半仙給真半仙算命。

真半仙回頭瞪了周某一眼。

假半仙：「我這恰有一點驅邪的東西，您可以拿走兩件避避災禍。」

說著，這人便解下 身後的包袱打開。林自卿看到裡面亂七八糟鬼氣森森的所謂「驅邪」的東西。

這東西不招邪就好了還驅邪......

倒是周溯貌似對這些東西有很濃厚的興趣。他走過來捻起一件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又放回去。

周溯：「您這好東西啊。」

林自卿嘴角抽了抽。某人睜眼說瞎話連個磕巴都不打。

「那是！您真是有眼光。」那假半仙一看有客戶就趕緊過來攬，「給您折個價，您也拿幾件給您......家這位避避邪？」

您家是什麼鬼？

周溯微微挑了挑眉。林自卿嘴角快抽沒了。

「那我全要了。」

林自卿嗆了一下，給周某使眼色。

你有錢麼你全要？

周某使回來。

我沒，你付。

......

行。

林自卿吃的是朝廷和仙家的俸祿，買這袋子鬼玩意自是不在話下。其實這袋子東西本來林自卿就已經準備收購走，畢竟留著也是禍害百姓。

但是周某人這麼一來，讓林自卿有了一種被安排了的感覺。

林自卿接過那一袋沉重的東西。

周溯：「謝謝半仙救命之恩。」

林自卿：「東西很好，下次不要再賣了。」

半仙：「？！......」

林自卿把東西遞給周溯：「你要的，你扛著。」

周溯：......

店裡。

早巡一切正常，二人風塵僕僕的回來了。

周溯把扛著的一麻袋東西擱到了不礙事的地方。

店內有個穿著官服的生人。

林自卿走進，問道：「是客人麼？」

小雙：「不是，是公主府的使者。」

「是長靜公主府的嗎？」周溯走過來，好奇地問道。

「正是。」那人答道。

周溯若有所思地輕笑兩聲。

「公主有信。」小雙道。

「燒了，不看。」林自卿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

「誒怎能不看？人家使者還在，你叫人家回去怎麼交代？」周溯說著，自顧自的打開信讀著。

「人公主邀你去府上一敘。」周溯又笑了兩聲，「據說長靜公主男寵三千，但駙馬之位還空著。」

「你說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不去。」林自卿斬釘截鐵，「你就回去跟公主說著，我把信燒了，看都沒看。」

「公主說要您的回信，沒有信我回去沒法交代啊。」使者說。

「需不需要我幫你送個客？」周溯笑道。

沒等林自卿回答，周溯徑自走到使者面前。

「要麼您先去外面待著涼快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