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池雨沒怎麼和同齡人出去玩過，這次和郎煙一起找地方下館子，他竟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一路上一直在咽口水。

郎煙氣場太強了，又長著一張不好惹的臉，儘管他能感覺出來，郎煙對自己沒惡意，甚至還在慢慢軟化之前那種惡劣的態度。

但他還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在他面前顯拙，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秦池雨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這個男生的看法。

「我們，吃什麼啊？」

兩人悶聲不響的走了好一截路，他才試探性的問出口。

「沒想好，你有什麼想吃的嗎？」郎煙從煙盒裡叼出一根煙，點燃後幽幽的吸了一口。

「我都可以，就別跑太遠了，我怕小貝餓著。」池雨多留意了一下他指間的東西，但沒說什麼。

「哦，我今天餵了滿滿一碗，它肯定沒吃完。」郎煙轉念一想，頓了頓道，「不然，還是給它打包點什麼吧，貓有什麼不能吃嗎？」

池雨搖搖頭，「沒養的那麼嬌，人吃的它都吃，別放太多鹽就行。」

「那成，我們去吃電信局旁邊的那家火鍋。」郎煙吐出一團煙霧，修長的食指點了點煙捲，燃盡的片片零星洋洋灑灑的隨風紛飛，最後沒入他們兩人身後的空氣。

秦池雨小雞啄米般點著頭，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看到他手腕上那一長串瑩潤的星月菩提。

今天是難得一見不冷又不熱的天氣，兩人走到路口打了輛黑車，報了地址，講了價才坐上去。

車內很安靜，一路上什麼動靜都沒有。

郎煙本就話少，除非情況突然，他一般不會主動和不熟的人說話。

池雨見他上了車就閉眼養神，便也不好再開口，只得默默把窗戶搖下來，仰著頭，微眯著眼靠在窗邊，細數著匆匆略過的電線桿。

等他數到第十一個電線桿時，眼前的景物忽然變得昏暗。

他頓覺不好，一陣莫名的眩暈像浪潮般襲來，打得他措手不及。

怎麼這麼突然……

他飄飄忽忽的將手伸進口袋，摸出顆奶糖，幾下撕了外殼放進嘴裡。

「什麼東西啊？給我一個。」郎煙聽到他這邊悉悉索索的聲音，便睜開一隻眼看過去，剛好看到他將那顆糖含進嘴裡。

「嗯。」秦池雨軟綿綿的點點頭，又摸出一顆糖放在他攤開的大手裡。     

指尖在他手心輕輕劃過，有點濕漉漉的。

郎煙察覺出了異樣，又看向他的小臉，瞅見他一副焉了吧唧的模樣。

「怎麼回事？剛才不還好好的？」他皺眉道。

「已經沒事了。」池雨又弱弱的搖了搖頭，靠在後座閉上了眼。

等含了好一會兒糖，他才像緩過神一樣，慢慢呼出一口氣，又調整了一下坐姿。餘光偶然那麼一瞄，才發現郎煙支著頭，一直在盯著自己看。

他後背一僵，感覺有幾分難堪，無措的並緊了腿。

正當他不知該作何反應時，郎煙率先開了口，「你低血糖？」

「嗯。」回應他時，池雨對上了他的眼睛，下一秒又覺得更尷尬了，便匆匆移開了視線。

「你一直這樣嗎？好像上次考完試也是……」

「嗯。」

似是讓他放心，池雨連忙又補了一句。

「但沒什麼大不了的，吃甜的就沒事了。」

的確，從生理來說，這不是個很嚴重的毛病，無非就是在外人眼裡矯情了點。

上次是因為考試費了點神，死了點腦細胞才犯了病。偶然的是那天剛好也沒帶糖，幸好有郎煙出手相助，不然可就慘了。

今天廢了這麼些體力，再加上沒吃飯，他的老毛病自然就悄無聲息的追上了他。

郎煙沉默了一會兒，將手伸了過去，淡淡道，「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吃甜的。」

池雨沒有和他推脫，剛緩過來沒一會兒，他還想再休息一下，懶得和他因為一顆糖讓來讓去，便默不作聲的將糖收了起來。

風從車窗外源源不斷的吹拂進來，拍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

池雨再次閉上了眼睛，愜意的感受著它撫過自己的臉頰和脖頸……

過了好一會兒，他那沒什麼血色的薄唇才微微張開，魘足的呼出一口氣。

郎煙剛剛見他才說一句話就又合了眼，以為他身體還是有點不舒服，便一直微微側過臉悄悄看著他。

見他的表情漸漸轉為平和，郎煙才放心下來，眼睛從他平展的眉頭一路向下，又在他形狀好看的唇上多停留了兩秒，緊接著默默移開了視線。

秦池雨跟個紙糊的似的。

他在心裡默默吐槽了好一陣，後來才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後知後覺的靜了下來。

他再次瞥了一眼靠窗休息的秦池雨，轉念詫異道，自己似乎不再像以前那麼抵觸他了。

耳邊儘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將他的思緒擾得很亂。他眼神複雜的盯著自己手背上的一顆小痣，腦袋裡回想著和池雨相關的零星片段，再一點一點的順著時間理清自己的情緒。

或許，他和自己一樣，以前也過得並不開心……又或者，自己和他真的挺有緣吧。

郎煙看著秦池雨清瘦的側顏，如是想到。

電信局旁邊的那家火鍋店實惠又美味，特受學生黨歡迎。郎煙和虞凱那一堆沒事就來這兒吃飯，也算和老闆姐姐混了個臉熟，心情好還給他們打折。

這個時間點不算太晚，人並不多。老闆笑著將他們迎了進去，還半開玩笑的問郎煙，「你怎麼和虞凱分開來啊？鬧矛盾了？」

「虞凱也在？」

「是啊，最裡面那桌，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呢。」

「怎麼可能！」郎煙笑了，朝最裡面那桌走去。  

還不等他打招呼，虞凱那個眼尖的就發現他了，連忙笑著揚起胳膊，賤兮兮的喊了一大聲，「煙醬！」

「不要亂叫我！」郎煙的語氣雖然惡狠狠的，臉上卻在笑，沖他擺了擺手後又和一旁的高衍打了聲招呼，「高衍下午好啊，虞凱隨便。」

高衍也向他點點頭。

「喂！？區別對待可還行？」虞凱才注意到他身後跟了個人，詫異道，「是你？」

「嗨……」池雨有點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

他想起還課本那回和虞凱在教室門口的那番交談，他渾身散發出的散漫的氣質，讓自己覺得有點對付不來。

「你們怎麼一起來吃啊？」

虞凱看看兩人。

「上墳的時候遇……」

「欠他一頓飯。」池雨還沒說完，郎煙就簡短又快速的打斷了他。

「這樣哦。」虞凱倒也不管那麼多，看了一眼池雨又轉而看向郎煙，「要等你們不？」

說完這話，他又下意識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鍋底。

「不用了，你們吃完了就先走。」郎煙坐在他們旁邊那桌，拿起菜單看了一眼又遞給池雨，「想吃什麼就打勾。」

「你們怎麼來的？打黑車？」

「是啊。」

「那你們一會兒怎麼回去？今天的公交估計已經沒了，你們慢慢走回家啊？」虞凱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你們吃完也得七點了，城南離這兒有一截路呢，萬一趕上下雨咋辦？我記得天氣預報說今天有豪雨……」

這小縣城一天只有三班公交，平時坐車只能靠緣分。

「大不了再打次黑車嘛，多大點事。」

郎煙全然不放在心上，修長的手指往菜單上一指，「給我點個麵筋。」

「哦哦。」秦池雨立刻點點頭給他加上。

「下豪雨你能打到個鎚子車。」虞凱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店門口， 「我的車留給你，就在出去右手邊五十米小賣部旁邊，我和高衍騎他那輛。」

郎煙還以為是多好的主意呢，莫名其妙道，「我騎你的車是能避免下雨還是咋的？」

「萬一打不到車呢？幾下飆到家門口你也能少淋五分鐘雨啊，你們要是吃的快點，說不定還能避開下雨的時間。」虞凱不由分說的把車鑰匙丟給郎煙，和高衍一前一後走了。

「去玩還是聽我安排？」就快轉身之際，高衍勾著虞凱的肩膀，曖昧十足的和他咬耳朵，尾音頗有種勾人的意味。

秦池雨的耳朵也是在不該靈的時候靈，聽到這句話後他不僅沒覺得要迴避，還好奇的轉過去看人家，剛好看見那個單眼皮男生似挑逗般的勾了一下虞凱的下巴。

見狀，他一時愣住了，心裡彷彿有一群草泥馬奔騰而過，瘋狂踩踏著他這十八年來的認知和三觀。

朋友之間關係好，他覺得很正常，但剛才那行為未免也太親昵了點，甚至不太像是普通朋友會做的動作。

郎煙見他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當即清了清嗓子，大手向前一探，將他腦袋轉了回來，「喂！」

「嗯！」秦池雨應道。

見他回過神，郎煙壓低聲音問道，「在想什麼？」

「沒有沒有！」池雨連忙搖頭。

郎煙光看他躲閃的眼神就知道在撒謊，便將腦袋挨了過去，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警告道，「雖然我覺得你沒這個膽子。但是我提醒你，如果你敢……」

說到這兒，他一頓，思索幾秒又生硬的改口道，「反正不準出去亂說。」

秦池雨被他的表情嚇到了，連忙吞吞吐吐道，「好，好的。」

就像為了彌補剛才被他嚇到的秦池雨，郎煙隔了一會兒就去雪櫃里拿了兩瓶土豆奶，麻利的撬開瓶蓋，將其中一瓶往池雨跟前一放，然後彆扭的轉過了頭，什麼話也沒說。

秦池雨看看土豆奶，又看看他，低下頭繼續專心點菜，心裡卻始終靜不下來。

一堆菜碟上了桌，等待鍋底煮沸的期間，郎煙忽然隨口一問， 「你媽媽要是不在家，你平時怎麼解決飯菜？」

「如果我當天作業很多，我媽會讓我將就前一天的剩菜，偶爾會給我點外賣，但更多是讓我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就是煮麵條？」郎煙說出自己的猜想。

果然， 池雨點了頭。

也許是出於憐憫，也許是知道了他以前的日子也過的不開心，也許是出於補償……郎煙咽下沾滿辣椒的麵筋，說了句，「以後你媽不在家你就來我家吃。」

池雨拿著筷子的手明顯一顫，過了很久才啞聲道，「謝謝小郎哥。」

聽到這個稱呼，郎煙沒有什麼過度的反應，只是輕輕的笑了，跟著喃喃了一聲「小郎哥」。

……

一頓火鍋吃得兩個人都暖呼呼的。

秦池雨不挑食，吃什麼都嘛嘛香。

郎煙和他一比就挑了許多，無意間發現自己的辣椒蘸水裡混進了幾粒青椒，他就像是吃到了臭襪子似的冷起一張臉，「啪」的站起身，又去拿了一份新的蘸水回來。

「難怪我說怎麼總有一股青椒味。」他悶悶的把原來那份推開。

「你不喜歡吃青椒嗎？」秦池雨眨巴著亮閃閃的眼睛問。

「不喜歡，那玩意兒難吃死了，還上頭，不管是什麼菜，只要放一點青椒，菜就全變成青椒味了，破壞力堪稱一絕。」

池雨難得見他一次性說這麼多話，一時覺得十分新鮮，愣了兩秒才應和道，「對，青椒的味道特別大，我，我其實也不是很喜歡。」

郎煙看了一眼他吃得幹幹凈凈的碗，將盛飯的不鏽鋼盆往他跟前一推，「是嗎？你居然有不喜歡吃的東西。」

調侃完，他見池雨換上了一副不好意思的小表情，又笑著問道，「看你什麼都吃，好像很好養活的樣子，有什麼最喜歡吃的嗎？」

「嗯……」池雨思索了好一會兒，卻什麼都沒想出來，最後只籠統的說喜歡吃甜的。

郎煙挑挑眉毛，漫不經心道，「又甜又膩的葷菜我不喜歡，糖醋排骨什麼的就吃不下去，不過蛋糕和果凍之類的甜品倒還行。」

這隻是他隨便說出口的一句話，沒想要池雨有什麼反應。

但誰知，池雨竟匆匆的回了一句，「我，我也是。」

他一向不擅長撒謊，這次卻說得無比順暢，就像真的似的。

脫口而出的那一刻，他都忘記了帶郎煙上自家吃飯那天，他曾興緻勃勃的告訴他，自己最喜歡吃松鼠魚。

等他想起來這茬時，話都已經說出口好久了。

他覺得有點尷尬，小心的打量了一下郎煙的神色，見他面色如常才鬆了一口氣。

因為擔心貓咪受凍，他倆吃得很快，也就二十來分鐘便拿著打包盒走人了。

尋到虞凱的座駕後，郎煙長腿一邁跨上去，扭轉鑰匙對池雨抬了抬下巴，「上來。」

「哦哦！」秦池雨立刻屁顛屁顛的跨上去，等在他身後坐穩後，又犯了難。

他不知道該不該抱住郎煙的腰。

就在他猶豫之時，郎煙皺著眉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放，「不抱著你想被甩出去？」

「哦，好的。」秦池雨立馬抱緊了他，下一秒，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笑什麼？」郎煙沖了出去。

池雨控制不住的向後仰，便更用力地攥緊了他的衣服，湊在他耳邊說，「我只是在想，小郎哥人真好。」

就是傲嬌了點。他在心裡又暗暗補了一句。

「哦？」郎煙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說，但還是好心情的笑道，「怎麼突然拍我馬屁？是想幹什麼壞事呢？」

「才沒有，就是突然這麼覺得。」

池雨為了和他說話，身體便湊的越來越近，最後幾乎是把下巴枕在了郎煙的肩膀上。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本來想離遠一點的，可等了好幾秒又發現對方並沒有反感的意思。

忽然之間，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他咬了咬唇，攥緊郎煙的衣服，問道，「小郎哥，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郎煙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有點懵，握著離合的手微微一緊，沒立刻回答他。

池雨見他猶豫，一時有點焉了。但現在好不容易問出口了，那他幹脆就再爭取一下，「如果不是，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他的語氣已經有點難過了。

郎煙遲遲沒有說話。

就在秦池雨的腦袋快要低進自己胸膛里時，前面終於傳來了一個低沉柔軟的聲音。

「……可以啊。」

幾乎是一瞬間，秦池雨的嘴角就不受控制的勾了起來，拽著郎煙衣服的手又用力了幾分，「那以後我和你打招呼，你要理我哦！」

「嗯，好。」郎煙稍稍轉頭，也跟著微微笑了笑，無奈提醒道，「但是你能別抓的那麼緊嗎？」

「啊？對不起！」池雨連忙放鬆了力道。

……

機車賓士在大街小巷，風聲在他們的耳邊呼嘯而過。

池雨和郎煙挨得非常近，甚至能感覺到他熾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遞給自己，暖呼呼的，像冬天裡的太陽一樣。

風吹在身上有點冷，他突然就不想挪開了，圈著郎煙的胳膊又暗暗用了點力，一路環抱著這股熱量馳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