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藏南山的林中，綠郁蔥蔥，這裡還是老樣子，藏雪腳下更有力。

真好。

藏雪不由得彎了彎眉，一口氣穿過半個山，藏雪找到了藏在重重遮掩耳目的雲霧與樹下的屋院，站在了他自小生長的地方。

」我回來了！」

朝著空中喊了聲，像是進行某種儀式，如果外祖父遊歷歸來，屋內會傳來飯菜的油煙香氣。

藏雪閉目深嗅一口，不免失望地嘆氣，如同前世外祖父並未回來，藏雪聞到的是自然萬物的氣味。

不過也罷，藏雪並非不能離開長輩的小娃娃，孤身一個人住他也不會哭鼻子，藏雪推開籬笆牆，目標明確地直奔書房。

住在山上不需要花太多銀錢，山上有魚有野味，也有青蔬，藏雪藏錢的盒子里攢下的任何一文錢幣，都是他用來買山下零嘴，大額的銀票和碎銀子則是外祖父留給藏雪買藥材的。

藏雪數了數數量，只在懷裡揣了兩個碎銀，回了卧房準備換身衣裳，長袖拂過，吹來一陣風，藏雪的鼻下鑽進了異香。

不屬於藏南山的氣息！

藏雪皺眉，仔細觀察書房裡的布置，書冊有些凌亂，塗鴉的紙張擺放的位置也不對。

有人闖入過？！

藏雪小心臟撲通撲通加速，一邊檢查是否缺少物品，一邊將被翻過的位置復原。

不細看，藏雪並未發現異樣，從中看得出闖進來的那人行事小心，翻過他的書房有復原過，只是可惜他不知道藏雪的習慣，任何人闖入只要不是百分百復原，藏雪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似乎沒少什麼東西，藏雪抿了抿唇，過去了十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所疏忽。

從他進來到整理這麼久的時間，藏雪沒有收到預警，說明那人早已離開，如今他沒有危險。

可藏雪沒辦法放心，他將手放在被碰過的地方，不惜折壽也要知道究竟是何人闖入過。

只是一件小事，藏雪決定使用雙眸後，眼前立馬浮現畫面，看到畫面中的人，他的臉色蒼白起來。

齊瑄。

他還是來了。

儘管藏雪不在山上，齊瑄還是如前世那般找了上門，倘若他們沒有錯過，他是不是又要踏上去皇城的命運？！

藏雪心口一痛，他害怕自己躲不過既定的命運。

此處已不安全，藏雪了解齊瑄，找不到傳說的靈族人，齊瑄不會輕易離開，見到靈族人不將人請下山，齊瑄也不會走。

正如前世，藏雪心不設防讓齊瑄知道他也是靈族人，其實齊瑄最初的目的是想請藏雪的外祖父下山。

年長的老者說什麼話都比藏雪一個少年有分量，何況外人根本不懂靈族的天賦和血脈。

血脈之純可以從眸色判斷，這是一早就註定的，正如藏雪一出生眼裡沒有一點黑。

藏雪的降生，讓當時認定靈族要滅亡的外祖父得到了久違的預知，藏雪會是靈族最後的希望，不僅是祖祖輩輩想要飛升的執念，更是為了將靈族延續下去。

年歲高不能代表靈族人的天賦和實力更強，藏雪是近百年天賦最純的一代，外祖父說過他的母親天賦一般，族中更是缺少純血脈，外祖父是將藏雪當作傳人培養的。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齊瑄從藏雪口中得知，他想找的人現如今外出遊歷，不知歸期，秉著有總比沒有強，齊瑄厚著臉皮留下，用溫水煮青蛙，軟磨硬泡各種手段不窮，就為了說服藏雪離開。

藏雪很多次動搖，但還是在看到上天給他的預知後決定跟隨齊瑄。

齊瑄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來，藏雪心慌意亂，一刻都不敢耽誤，回到卧房收拾幾身衣裳，拿著錢盒裹了包袱就逃命似的往外跑。

山下很大，可容藏雪躲避幾日，若齊瑄不達目的不死心，藏雪會考慮如同外祖父那樣，帶著他的能力去行走這世間，直至盡頭。

在山上耽擱不短的時辰，藏雪再次出現在街巷，路過聞到家家戶戶都有香氣，他也餓了。

掏出錢幣，藏雪買了街邊烙的餅子，沒什麼餡，表面有一層芝麻，勝在剛出鍋爐，香也酥！

吃完餅子，藏雪又嘴饞買了串糖葫蘆，邊吃邊去藥材鋪。

停在牌匾下，藏雪正好咬破了一顆極酸的山楂，他眯了一會眼睛，將山楂嚼碎這才發現藥材鋪竟然關門了。

掌櫃的今日生意如此慘淡嗎？

大晌午，過一會街上人就多了，掌櫃的怎會在這個時辰關門，莫不是家中有急事？

藏雪走到門口，看了看四處，並未發現在掌櫃的關門前慣用的木牌。

這家藥材鋪是藏雪經常光顧的，一時也不知去何處能找到他所需藥材的地方，多跑幾趟也不一定集齊全，藏雪輕嘆口氣，只能繼續扮作瞎子。

手指劃過什麼地方，藏雪眼前一花，危險的預知再次出現！

藏雪後腳半退，擰著眉毛心想這裡何時有那麼多山匪？

藥材鋪應該不會出事。

藏雪記得前世今日之後，他還來過一次，後來就再也沒用藥物遮掩。

畫面里發生的時辰是夜間，山匪會把藥材鋪洗劫一空。

這不妥。

藏雪面露嚴肅，在陌生之處生活目不可視會有諸多不便，他還是需要這家的藥材讓他如同常人。

藏雪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到周圍溜達，尋找今天的落腳處，能方便他夜晚來藥材鋪打亂山匪的計劃。

夜幕很快降臨。

藏雪又吃了一回烙餅子，就著濃稠的小米粥，藥材鋪還是緊閉大門，藏雪白天轉的時候發現了後門的位置，他到前門敲了敲，無人回應。

藏雪趕緊跑到後門，牆內有一顆大樹，枝幹探出一角，十分適合當起手點。

藏雪觀察了下腳點，爬牆還是第一次，好在年輕有力，嚐試幾次後，藏雪找到了技巧，成功攀上了牆頭。

藥材鋪後院很安靜，燈籠照明裡的蠟燭都沒有點燃，藏雪抓緊樹幹，一點點挪動，他抱著大樹完全藏在樹上。

樹葉沙沙晃動的聲響很大，藏雪抱著樹身還沒繼續往下爬，忽然聽見有人結伴而來，嚇得藏雪抱著樹又往上躲了躲。

來人是府上的雜役，提著笨重的水桶路過，玩伴之間抱怨彼此的苦活。

藏雪等人離開後趕緊下了樹，山匪應該尚未到，府上雖然安靜，從雜役的狀態上看沒有發生大事。

藏雪不禁懷疑是不是猜錯了時間，山匪並非今夜入室？

藏雪小心地往前院走，如果幸運碰見掌櫃的，他還能直接把藥材買了。

可這一路上，藏雪除了一開始遇見的雜役，再也沒碰見一個人，這便有些事出反常必有妖。

殊不知，藏雪以為自己在暗處，其實他一直在很多雙人的視線下，看到憑空出現的藏雪，躲著放哨的山匪立馬給同夥傳出訊號。

人聲模擬布穀鳥鳴叫，藏雪聽過這個，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莽撞，他的後背爬上了寒意。

腳下步子加快，藏雪原路返回，希望能找到剛剛的雜役，比起被對方驚斥他亂闖私人家宅，藏雪更不想面對來自暗處的危險。

他的好運在這一刻彷彿失去了效果，沒有預警，只能說明兩點，只是虛驚一場，或者危險來臨對他不致死。

藏雪不敢放鬆，他聽見了不屬於自己的腳步聲，慌張地四處看去，並沒有人影，但藏雪知道他不是緊張得出現幻覺。

暗處有人在尾隨他！！

藏雪屏住呼吸，加快步伐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促的腳步聲里夾著幾聲異樣的步子。

藏雪看到他進來時的大樹，樹身很粗，足夠將他藏起來，掩飾他此刻的害怕。

藏雪躲在樹後，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沒想到這麼個藥材鋪有迷霧不說，夜裡好像鬧鬼一般，怪不得都沒什麼人。

藏雪怕鬼。

雖然不曾親眼見過，自小起，藏雪若是不聽話，他的外祖父就會給他講冤死鬼的故事。

藏雪那時聽著不覺得有什麼，可他喜歡細化恐怖，像是在填色一副恐怖畫作，一筆一筆將顏料補上去，補的白日看都嚇人一跳。

想的多了，晚上躺下後藏雪會一直做噩夢，他的夢很珍貴，年幼時還以為所有夢境都會成真，因此惡夢會讓他睡不好覺。

藏雪每次白天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然後委屈地跟外祖父認錯，保證自己下次不會再犯。

後來藏雪明白，人這一生何其幸運才會碰見鬼，他的好運全放在天賦上了，鬼才不會找他。

可知道是一回事，藏雪還是怕鬼。

好比此刻，藏雪已經想到了鬼，左右來回看，還沒把自己晃得頭暈，他已經在心裡恐嚇自己，會不會鬼在他的身後？

也許是和他躲貓貓，他看左邊，鬼躲到了右邊，反之亦然，越想藏雪越想哭，脖子僵硬地先轉著向後看，一張粗獷的臉映入眼簾。

藏雪的尖叫音效卡在嗓子里，突然聽見那長著山匪臉的張嘴說話，藏雪心中的恐懼瞬間消散。

原來是人啊。

藏雪放心的有些過早，雖然是人不會吃他，可會綁他。

沒有武力的藏雪老實讓對方綁了起來，然後很不禮貌地揪著他後面的衣領，山匪將闖入計劃內的藏雪拽到了一間屋子。

藏雪又看見了另一個壯漢，抓他的山匪將藏雪丟在地上，關緊房門對屋內的壯漢說道：「抓到一隻小老鼠。」

藏雪很安靜看著山匪又看了看壯漢，他不掙扎不吵鬧反倒吸引了壯漢的興趣。

「你是什麼人？」

壯漢神色嚴肅，明明沒有和藏雪對視，他卻感到有被藏雪注視的錯覺。

藏雪眼睛雖然被遮住，對於尋常人來說視線很迷糊，但對於藏雪來說，哪怕習慣佩戴薄紗，只要藏雪不閉目，視物對他沒有影響，因此藏雪很容易忘記自己在裝瞎子。

好在之前的表現沒有錯處，瞎子聽力好，發現被人跟著四處張望是可行的。

山匪不這麼認為，不等藏雪開口就打斷，「我看這小子鬼鬼祟祟！」

「我、我來找掌櫃的。」藏雪面對著壯漢，看上去二人之中壯漢更有話語權。

藏雪除了翻牆爬樹進來，一點武力沒有讓壯漢打消幾分警惕，「你放心，我們不殺人。」

「是、是……」

他是個『瞎子』壯漢沒有殺人的意思，藏雪收了一半心。

山匪又忍不住插嘴，「三哥，要是放了這小子，他去告密怎麼辦？。」

壯漢覺得他說的有理，揮手示意山匪把藏雪眼上的東西拉下來，確認這人是真的看不見他才能信守承諾不動手。

二人默契十足，一點訊號沒透露給人質就伸手拽下遮目的薄紗。

藏雪早就閉上眼了，山匪還要檢查藏雪睜開眼珠子的狀態，不給看就是心中有鬼。

藏雪賭一把睜開雙眼，瞳孔發散讓山匪檢查。

「嘶……這是什麼！？」

第一次見異色瞳，山匪發出沒見過世面的聲音。

藏雪神色難過解釋道，「小時候遇到壞人，用藥水灌瞎了我的雙眼。」

他們不知道靈族的存在，藏雪這麼說他們就信。

山匪也不為難藏雪，重新遮住藏雪的雙目，隨後決定了藏雪的去處。

「小兄弟你放心，過了今夜就放你走。」

藏雪感激道：「多謝二位。」

山匪讓藏雪去哪兒，他就到哪兒安靜待著，安頓好乖巧的人質，山匪出門繼續巡查，房內就剩下壯漢和藏雪二人。

沒有山匪緊緊盯著藏雪，對他來說很自在，只是行動還受限，但藏雪可以大膽地看向壯漢，反正他是瞎子，隔著薄紗壯漢不會懷疑藏雪是光明正大觀察他。

藏雪細微地發現壯漢可能有傷在身，胸前有一些紗布露出馬尾，很長一段時間，壯漢不說話，看上去也不像是讀書人，手上卻捧著書看得頭也不抬，這種時候藏雪也不好打擾。

夜裡翻動書頁的聲響很是催眠，藏雪以坐在地上這樣不舒服的姿勢都困了，肩膀一開始展開很直，聽著聽著腦袋就點膝蓋了，懶散起來姿勢更舒服了，藏雪將臉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