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下課後徑自走出學堂，路過凱迪拉克時還故意壓低黑邊帽檐。

「林小少爺——」

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舟不情願回頭。江楠立在槐樹下抽著香煙，「司令讓我接你回家。」

林舟一聽這話便胸腔憋悶，自打14歲開始他的人生就被限制了自由，磨了三年才磨到一個唱歌的「工作」，僅僅一天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我去不夜宮取個東西就回家。」

江楠狐疑道：「東西？昨日送你過去的時候沒見你拿了什麼東西？」

林舟淡淡道：「他送我的玉墜可能落在化妝間了，我得去找。」江楠明白過來他說的東西，那是他17歲的生辰禮物。

「好。」

從江州學堂上車到不夜宮落地，抬頭景象異移，這裡紙醉金迷夜夜笙歌，這裡男子風流這裡女子多情，林舟穿著學生裝進化妝間時好幾個姐姐愣是沒認出來，這位昨日空降唱了一首歌人便消失的小弟弟實在令人費解。

林舟婉拒了她們共進晚餐的邀約，壓著聲音問道：「小蝶姐呢？」聲音很輕但江楠還是聽見了，表情轉瞬變得凝重。

「小舟。」黃小蝶一身金色花紋白底旗袍出現在門口，江楠稍微讓了讓道。「你來了。」黃小蝶無論何時皆讓自己保持最佳狀態，可不知為何林舟覺得她今天有點不對勁，小蝶是他的表姐。

林舟將她拉入更衣室，這是間獨立更衣室。不夜宮為了挖人專程給黃小蝶騰出的。林舟蹲下將昨夜藏在衣櫃間隙處的吊墜取出來，對於安全性及隱蔽性他自然心裡有數。「小蝶姐，我們商量開店那事怎麼樣了？」他們都是商人的孩子自小耳濡目染，不敢說深諳經商之道，淺諳還是有的。

黃小蝶咬著嘴唇，對眼前這個幾年不見的弟弟她自然是心疼的，但有些口不得不開：「小舟，姐現在急需要錢，你有嗎？」

林舟愣了下，「好，我回去給你取。」林舟指的是他的零花錢。

「來不及了小舟，姐真的有急用，今天過來就是借錢的。」黃小蝶目光全程落在林舟的吊墜上，那是塊成色極好的玉。林舟低頭看了看吊墜，黃小蝶是自己姨媽的女兒，如果不幫她母親在天之靈恐怕會責怪自己。沉默片刻林舟緩緩抬手，黃小蝶眼裡有了光。

就在吊墜離黃小蝶指尖不足指蓋大小時，林舟倏忽抽離了手：「對不起小蝶姐，這我不能給你，你等我回去取錢真的很快。」

黃小蝶的眸子在目送林舟的背影離開後漸漸黯淡下來，她眼裡那道光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嘗盡人情冷暖的淡漠色，黃小蝶沒有在原地等他，在她眼裡這隻不過是一個逃脫的借口罷了。

林舟匆忙回去取錢，此時蔣兆沿還沒有回來，天昏地暗，他偷摸跑出去上了輛黃包車，到不夜宮時黃小蝶已經不在了。林舟跟大堂經理詢問了她的地址又匆匆趕去，就算沒在家錢給到就行。

下車，給錢，林舟巡視了一眼四周，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骯髒惡臭，遍地狗屎，他捂住口鼻尋著號牌走進一條幽幽弄巷，他剛發現走錯後轉身，嚇了一跳，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流著哈喇子正盯著自己。

「大哥，又來一個，只不過是個男的上不上？」

這個被換作大哥滿臉鬍髭的人啐了一口：「媽的個男的長的比女人還秀，老子今夜草死他個小白臉，讓他知道什麼叫男人。」

剛剛問話的人比了個大拇指：「大哥，還是你會玩。」林舟聽到這句話沒忍住扶住牆嘩啦啦就吐了，他胃一向不好。

「媽那個巴子敢侮辱老子。」鬍髭男幾步上去就要給他教訓——

「砰」的一聲！他的手還沒挨著人，痛感以迅雷之勢席捲全身，鬍髭男低頭一看手板心是觸目驚人的血窟窿，還淌著血滴滴答答。

江楠的槍口對著鬍髭男的腦袋，其餘人也被衛隊持槍嚴絲無縫包圍。「過來！」蔣兆沿呵斥一聲，林舟聽見身子都抖了下，正欲挪步。

鬍髭男這輩子腦袋最靈光但運氣最背的一次壯舉，他從身後掏出匕首欲挾持林舟背水一戰，「砰！」第二道槍響，血花瞬間飆濺林舟半身，鬍髭男直挺挺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林舟儼然受不了這樣的血腥場面，胃裡翻江倒海，吐了一地。

小洋樓。蔣兆沿抱著林舟上樓，踢開門，把人放在凳子上，自己去找了塊濕帕給他擦拭臉龐點點血污，再抱進浴室很小心地放進浴缸，打開水龍頭，接著將他全身的衣服脫下來拿出去燒掉。

蔣兆沿從沒把他當過女人，只是他認為他們是成長環境不同的兩個人，自己小時候在狼窩長大，刀口舔血他做慣了，而林舟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小少爺，未曾見過紅色風雪。

火堆熊熊燃燒，江楠走近對蔣兆沿小聲說了什麼，聽罷蔣說：「這件事不要讓小舟知道，我希望他、單純快樂沒有包袱。」

林舟泡在熱水裡，房間點了好聞的熏香，他只要想到那人被爆頭的畫面胃就痙攣，累……眼皮越來越重……眼前一黑。

再睜眼仍是黑暗，林舟整個人被熟悉的氣味裹挾著，多少個夜晚他在蔣兆沿臂彎里來回折騰，不是左翻翻就是右滾滾怎麼讓他不爽怎麼來，可今夜他乖的像只白貓，儘管不想承認但這裡的確讓他覺得安全——此刻他需要這樣的安全感。

或許是睫毛太長眨眼間觸醒了蔣兆沿，或許是對方睡的很淺，蔣兆沿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圈緊重重親下去，林舟的牙關第一次那麼松，讓他不用巧勁便探了進去，唇齒貼合氣息交換，勝過天下最利的鎮定劑。

分開後蔣兆沿貼著他的額頭：「還有一年，十八歲禮物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也給我一個禮物，好不好？」這是一句暗示性極強的話，蔣兆沿留過洋，在西醫那裡學過性知識，所以他一直沒要林舟。

林舟意識漸漸聚攏，他不喜歡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的每句話後面都有標準答案，自己答不答又有什麼意義？他們心橋之間始終有道線。

「不好。」林舟這樣回答。

「由不得你。」蔣兆沿這樣說。

看吧，林舟就知道是這樣，何必多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