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一)
小說: 當時年少 作者:图藤 字數:2364 更新時間:2019-04-26 09:04:36
馬車在紀府門前停下,紀重華掀開車簾下車,又轉身去扶他。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紀府屋檐下掛著的燈籠,隨風輕曳。
銀絕腳一落地,看清周圍景緻,竟有一陣的恍惚。他抬頭去望匾額,上面兩個燙金大字:紀府。
「過來。」
紀府守門的僕人聽到門外主子回來的動靜已經開了門。紀重華踏進門內發現他並未跟上,便出聲叫他。
銀絕回過神,提步走上石階,一步一步堅定穩穩,看著敞開在面前的大門,熟悉又陌生。他跨過門檻進入,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會回來。
「為他安排一個院子。」紀重華吩咐過來的紀沅一聲。
紀沅眼光老辣,處理事熟練穩妥。他一眼看出銀絕身份,又知紀重華能帶他回來定不尋常,就帶人給銀絕安排了個離九思居不遠的院子。
院子布置精緻,中間一個花架,上面爬滿了綠色藤蔓,花架下石桌石凳。西南角一口大水缸,裡面種了幾朵睡蓮。院子四周又擺了些花盆,時值深秋,大朵菊花盛開。
銀絕推開主房,布置雖簡單了些但處處透著雅緻,可見布置之人的用心。
他將自己一些衣物放進衣箱里,這麼晚紀重華是不會過來了,他卻毫無睡意,走到院子里。
今夜月朗星疏,月光落在院子里,鋪上一層銀輝。
銀絕一步一步在銀輝里走,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過,但有一點他很明白,與樓昀鬥爭要開始了。
「唱徹陽關淚未幹,功名餘事且加餐。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
他每走一步便念一句,走到銀輝照映的中間,抬頭望著月色:「別有人間行路難。」
「你便是紀爺帶回來的小倌?」
銀絕轉過頭,有人站在院子門口,月色下一襲暖黃衣裳,容貌精緻,不是別人,正是南藺,紀重華身邊的琴師。
「正是。」銀絕笑吟吟望著他,他不過剛來這琴師就過來了,是等不及了。
南藺確實坐不住了,他知道紀重華心裡有人,那個人也……死了。他明白一個道理,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因此他不會去爭什麼,只是陪著紀重華,他知道紀重華再怎麼去男倌都不會動情,因此他心裡即便委屈也不會過問。沒想到紀爺贖了一個小倌帶回來了,他登時坐不住就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紀重華贖回來,可如今一見也不過如此。
南藺目光極為幽怨,道:「紀爺將你買回來也不是愛你,他心中有人,你好自為之。」
這是在妒嫉還是在提醒?銀絕笑了一聲:「多謝提醒。」
南藺皺了皺眉,拂袖而去。銀絕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嘆了口氣,指尖扶了扶發間的花朵,步回房間。
翌日他尚未醒來齊冀卻一早找到了紀府,不顧管家僕人的阻擋找到正在花園裡散步的紀重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面有慍怒,吼道:「秦家石碑給你了,人你還要跟我搶。」
隨後趕來的紀沅與護院要上來抓人,紀重華神色平靜,涵養極好。他揮了揮手,令眾人退下,這才看向齊冀:「我何時與你搶人了?」
齊冀只恨不得現在將紀重華殺了,但上次冒然行動已經令銀絕受傷,這次都不敢輕易在這裡動手。
齊冀咬牙切齒:「那你把銀絕贖走是怎麼回事?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你並未將他贖走,他也並未說過愛你。」紀重華震開齊冀的手,不怒反笑:「他既然肯跟我走,那他心裡是沒有你,你又何必來此自討沒趣。」
齊冀被震的連退數步,他忙忙穩住身形:「有沒有我要見他親自問他。」
紀重華整著領口,道:「齊老闆少年風流,紀某不能阻止,但他若不肯與你走,齊老闆還請放手。」
紀重華語氣平淡,沒有過多的情緒。他叫了紀沅,吩咐他帶齊冀去找銀絕,自己繼續在花園裡散步。
他不急或者說他不擔心。銀絕肯叫自己贖他而非齊冀他就有把握銀絕不會離開。
紀沅將齊冀帶到太行院,銀絕尚未醒來,他一邊吩咐丫鬟去端茶一邊又叫一個丫鬟去叫銀絕。孰料齊冀並不領情,直接進去找他,又嘭的一聲把他關門外。
紀沅思索了一下,還是去稟報紀重華了。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探出掀開床帳,銀絕已經坐起身。
他素來淺眠,何況齊冀那關門聲極大。
「為什麼?」齊冀站在床前看著他,他現在越來越看不明白銀絕的走法,為什麼要走這一步?
齊冀闔動雙唇,無聲問道:「你之前說秦家石碑給紀重華,談合作,我無法阻止你,那如今呢?為什麼一聲不吭?你沒有告訴我要叫紀重華贖你。你要離開逍遙館,那你不如幹脆去我那裡。」
這一步他沒有告訴齊冀就是不想他胡思亂想。
「逍遙館只有進沒有出,何況我知道逍遙館太多秘密,除了死是不能出逍遙館。」銀絕無聲道:「和你走?你對樓昀有什麼利用價值?我若和你走不是暴露你就是我死,但紀重華不同,他於樓昀有最大的利用價值,我出來,樓昀也正好借我監視紀重華的一舉一動。」
銀絕站起身,摟著他拍了拍他的背:「你回去吧,隱藏好你自己。」銀絕退了一步,笑道:「齊老闆,銀絕多謝齊老闆厚愛,只是銀絕不會與你走。」
齊冀臉色沉了下來,就聽穩健的步履由遠及近而來,不急不躁。
紀重華推門而入,便察覺到二人間氣氛凝滯。齊冀轉過身,俊美的容貌上極是陰鬱,他冷冷掃了一眼紀重華,道:「若他對你不好,你就去我那裡。」言罷怫然而去,身影漸行漸遠。
「他對你倒是痴心。」
銀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語帶奇異道:「這世間總總,真正痴心之人不過爾爾。」
他走到屏風後換衣裳,說道:「只許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都是戲文里騙人的。人生在世,誰會只愛一人?貧賤或富貴?呵……各人都有想追逐的名利谷欠望,情和利相比,哪個誘惑更大?」
銀絕走出來,看著站在門口一直沒有動作的紀重華:「像我們這些,即便得到一人心,也是需要利,總要為自己後半生考慮。」
「你倒實誠。」
銀絕走到他面前,撫摸著他胸口,抬頭笑道:「因為你沒有心,我在你這裡只能得到利,還有……谷欠望。」
最後兩個字說的輕飄飄帶了幾分挑1逗和勾1引。
紀重華雙眸沉寂,眸色極黑,似是有很多不能為外人道的滄桑又似乎什麼都沒有。銀絕微微低頭,紀重華抓著他的手移開。他倒是不會粗魯,優雅有涵養,偏偏就是這樣的動作才真正的不近人情。
「你又何嘗不是。」紀重華淡淡道:「我是無心,你是不肯給。」
「呵……我們……彼此彼此。」
都是為了一個利才有今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