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國之君，荊梁身雖坐於高天，但其耳目早已遍布周秦的每一個角落。所以，對於沈應請了荊明牌位祭拜的事情，他，其實早就知道。

因是微服出巡，所以荊梁的身邊並無一個宮人隨行，也因為這偌大的大將軍府實在是過於清冷寂寥，所以，他才能得以不驚動任何人的隨無聲走入。

哪怕時過境遷，但對於往昔，荊梁依舊曆歷在目。這座大將軍府，是他當年如何嘔心瀝血親自執筆為沈應設計的。其間的每一條長廊，每一處園景，即使如今，他依舊銘記於心，一刻也不曾忘懷。只可惜，過往終歸已成過往，時光，一直將他們推著向前，最終，避無可避的走向了決裂的終局。

站在跪的筆挺的身影身後，荊梁看向他的眼神比千年的冰霜還要冷。而在來的路上，荊梁也在想，只要一句，只要沈應在自己面前服一句軟，那麼無論是荊明的事還是以前的所有，他都會原諒。想罷，連荊梁自己也無比荒唐，為王多年，他的弱點，竟始終都是沈應。

可是，這些柔情的想法卻在荊梁親眼看到沈應以後，毀於一瞬。他們少時相識，多年的交情讓他太過了解沈應，沈應筆挺的背影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對方，是絕不可能服軟的，絕不可能向他服軟。

在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荊梁為自己剛剛那自作多情的體貼倍感惱火，站於沈應的身後，荊梁開口道：「大將軍如此，又是在做給誰看？」

一邊說，荊梁一邊緩步走了過去，隨著越發的接近沈應，握於佩劍之上的手便越發的蠢蠢欲動。可最終，長劍拔出，揮向的卻並非沈應，而是沈應面前的屬於荊明的牌位。斷裂聲響，荊梁回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沈應，繼續道：「王公大臣之家私設牌位是何等罪，大將軍不會不知道吧，明知故犯，你這是在向寡人示，威嗎！」

這是沈應早就預料到的一天。

看著掉落在眼前的牌位，沈應沒有說話。

他和荊梁之間，就如同一輛疾馳的馬車，在速度稍緩之時便已然偏離了軌道，如今，馬車快速疾馳，偏離便更是無法挽回之事。

因為預料到了，所以，沈應便也可以承受。

就當他想要伸出手去撿牌位的時候，只聽得一聲輕響，下一刻，荊梁揮劍直指著他，劍刃劃過沈應的臉頰，立時便是一絲鮮血滑下。

眼見著那抹猩紅緩緩滑出，荊梁眼神一深，終是收劍入鞘，苦笑了一聲。他點點頭，像是終於明白了些什麼。長嘆一聲後，荊梁彎腰撿起已斷成了兩段的牌位，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說道：「沈應，這場作繭自縛的戲寡人不想陪你演了，你我，就此永訣吧。」

一直到荊梁說完這句話離開多時後，沈應那總是波瀾不驚的神情才終於露出了破綻，有了崩壞的勢頭。他緊咬著牙關，抬手捂住心口，無一人得以瞧見他此刻眼底的微紅。良久之後，他才終於擠出了一句遲來的回應，「荊梁，若有來世，你定不要再與我相見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