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腳冰涼地扶著聰靈往鎮外走，聰靈身體很虛弱，但還是察覺到我臉色很難看，擔心地問我怎麼了，我只能強笑告訴她沒事。

此時天色將晚，我們晚上無路可去，又不敢再留在鎮上，只能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我們好久沒吃東西了，尤其是聰靈，病中本就虛弱，沒吃東西更是雪上加霜，我有些後悔沒在鎮上買點東西帶在路上吃，即便吃幾個饅頭也好過一直餓著肚子，還有聰靈的病也要快點拿藥，不然越拖越重......

可是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休息都不敢停下。

我從來沒有離絕望這麼近過。

天黑了，一路上默不作聲的聰靈終於也熬不住了，低聲模糊道：「姐姐，我有點餓。」

我心中一酸，將她扶到樹底下坐著，道：「前面有人家，我去要點吃的，你在這等我啊。」

聰靈卻拉著我，有氣無力道：「姐姐，帶我一起去吧，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她的手也是不自然的燙，我看了看周圍漆黑的環境，也怕出意外，就再次扶起她，一起走向那個有著微弱光亮的地方。

這是一個破舊的兩層小樓，依稀看出來是個酒樓，門口的燈籠顏色已經很舊了，燭火微弱奄奄一息，有個很矮很窄的小門，門口有一攤水，顯得有些骯髒。

可是在我看來，這是個在黑夜裡承載了所有希望的地方，我離開了這裡，就真的找不到光了。

我把聰靈扶到邊上，正準備敲門，停頓了一下，從地上抓點泥土抹在臉上，撕下衣服的邊角圍在頭上，將臉大部分遮住，也把聰靈臉上抹了點泥土，這才去敲門。

門還沒打開，一輛馬車從不遠處疾馳而來，快接近這裡的時候速度慢了好多，甚至於到後面都幾乎停了下來。

那趕車的小廝喊道：「姑娘，你還是快些走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馬車的窗簾是半開的，天太暗，也看不清裡面人的面貌，顯然是這個人讓趕車的人提醒我的。

這時候聰靈居然清醒了很多，自己站起來，嚊著鼻子說道：「好香啊，是肉的味道。」

她的臉上滿是渴望，我原本要挪動的腳步定住了。

離開也是餓死凍死，無論發生什麼，先填飽肚子再說。

在飢餓面前，什麼都要靠邊站，尊嚴理智不能當飯吃。

我深深地看著那個半開的車窗簾，收回了目光，轉身繼續等門開。

那小廝又喊了幾聲，我當沒聽見，倒是聰靈一直望著那輛馬車。

最後小廝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道：「公子，你好心提醒別人前面是狼窩，別人還當你是騙子，難怪公子這麼多年也不多管閑事了，現在這世道呀，蠢人是救不過來的！」

「兩位姑娘，還是早些離開吧，這裡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車上的人說話了，帶著些儒生氣，聲音竟莫名有些親切和耳熟。

我正要回身，門開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上下打量我們，粗聲粗氣問道：「你們誰？幹啥子？」

當晚，我們吃了這麼多天來第一頓飽飯，兩個人足足吃了四五個人的分量才沉沉睡去，不是沒有警戒心，是麻木了，這麼久感覺每個地方都是危險的，根本就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也就無所謂是在哪個危險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醒來，醒來的時候周圍居然都是人。

全都是女孩子，年紀都很輕，最小的估計只有幾歲，我懵了一下趕緊找聰靈，見她躺在我旁邊才放心下來，輕輕叫醒她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是一個類似於柴房的地方，地上鋪滿了稻草，姑娘們都各自依偎在一起，臉上無一不是驚恐的樣子。

「姐姐，這是哪裡？」聰靈的臉色好了很多，臉上沒有那麼病態的紅了，但臉色還是很差。

「我也剛醒，不知道....」我心裡隱隱猜測這可能是拐賣人口的地方，但是不敢直接說出來，怕嚇著她。

那家店果然是黑店，我想我們睡這麼死肯定不是因為太累了。

我還在打量環境，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小月亮？」

我循聲望去，竟真的見到雪紡了！

雪紡從一群姑娘中走了出來，興奮地跑到我們這：「真的是你們，我還以為認錯了。」

我們就相互道明了怎麼來這的，聽完她說我才知道她是被霆哥的娘偷偷賣了。

其中多少心酸她不談我也懂得。

交談中，我也知道這裡確實是人販子關押人的地方，我看電視也有見過賣人的，也不知道要不要插稻草，不過我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找什麼機會逃跑。

聽雪紡說，我們都會被挑挑揀揀，運氣最好的是被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要不然就賣到勾欄瓦舍里，比較慘的就是賣給老頭子什麼的當填房一類的，最慘的是被賣到下等勾欄，一輩子不見天日。

等待我們的命運只有這些？

趕緊逃吧，人間太可怕了。

我站起來嚐試去開柴房的門，其她姑娘看到我的舉動都嚇了一大跳，我也只是試著開而已，沒承想門竟一下開了，當然不是我打開的，是從外面被人打開的。

一眼就看到一個面色嚴肅到殘酷的人，光從面相就用殘酷這個詞是有點草率，但是這個詞卻是很合適的，因為這個人一看心就很冷，光從面相上就可以猜測此人做事一定幹練殘忍不近人情。

也是，還能指望人販子有一張慈祥溫和的臉？

我見到這張臉都有點被嚇住了，獃獃站在原地，聰靈趕緊跑過來拉著我的胳膊：「姐姐.....」

「哎喲，這個姿色還不錯嘛......嘖嘖，不錯不錯，不像鄉下丫頭，你叫什麼？」

一個花枝招展的婦女滿意地打量我，對那個面色嚴肅的人說道：「斷哥，這丫頭我可定了，待會兒我帶走，價格好商量......旁邊這個看著也還行，就是病懨懨的，有點晦氣。」

我雖然有點懵，但這架勢我知道肯定是在挑人，胳膊被聰靈緊張地拽著。

我見這人的打扮，本能地抗拒：「我不去。」

男人和女人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男人，神色陰晴不定，最後竟流露出我不識好歹的表情來。

女人也不生氣，感興趣地又上下打量我，問道：「會唱歌嗎？」

我搖頭。

她笑道：「你知道我是哪來的嗎？紅樓聽過嗎？多少人爬都爬不進去的地方，你以為誰都可以進去？還是你以為去別的地方就可以過上吃喝不愁的日子？哈哈，實話告訴你吧，無論你去哪當丫鬟當小妾都是低賤的命，都是賤籍，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就算是折磨死了也跟死了一條阿貓阿狗一樣沒區別，在紅樓可不一樣，只要你有一技之長可以傍身，前半輩子就可以賺夠你一輩子用不完的錢，運氣好點還能給大官買回去，要是你命夠好，被貴人娶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們紅樓可不是沒出過官夫人。」

她看著我道：「小姑娘，白姨我閱人無數，你是個有福之人，難道就甘心一輩子埋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做一輩子的粗活，永無出頭之日？」

她最後一句徹底點醒了我，對啊，我要是像之前一樣做著低廉繁重的事，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封域？而且那樣的日子還是免不了被騷擾，在每個世道，只要是弱者都會被欺負，他們可不在乎你是良家婦女還是優伶。

「我願意去。」我抬起手臂慢慢擦掉臉上的污穢，指著聰靈和雪紡說：

「但是我要帶她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