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已經算是初夏的濛濛細雨順著玻璃的表面，慢悠悠的蜿蜒流淌到地面泅開畫似的淺灘。昭椿撐著臉，視線隨著折騰著他畫著囍和野鴨的搪瓷蓋碗的唐柚慢慢的遊盪著。恍然想起蓋碗里還有春野做的藤桃。

春野和隔壁富商的婚期就快要到了。等到結婚以後她便要跟著富商回到他家的祖籍地，南梅嶼。

那是座和商場隔著長長海岸線的看著很孤獨的島嶼，春野昨晚挖著藤桃跟他說南梅嶼還有座鄰居梅嶼。據說是百年前的初春時候被帶著春雷的神明強制橫割出的兩座島嶼。很有些奇奇怪怪的原因在裡邊兒。

但朝著南面的確實是南梅嶼。反之，便是直到現在都還是紅紅綠綠的斷壁殘垣的廢墟西梅嶼。

有南梅嶼的阿婆說西梅嶼是道家道觀的遺址，因為沿著破落的紅牆往西面的沼澤地里能看到銅鶴，展翅的銅鶴有半面都被銅爐和斷樹死死纏著埋在亂糟糟的地里。模模糊糊的還有秸稈編織的草繩。

草繩所處的位置便是禁錮的界限，所以銅鶴會帶著所有的真相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埋得越來越深。

跟春野說這些話的南梅嶼阿婆患有嚴重的臆想症，富商便跟春野說這些都是那阿婆幻想的故事，那座所謂的被銅爐禁錮的銅鶴雕像就是地震的時候偶然被震倒落進去的。所謂的神明的懲罰都是假的。

春野倚著富商滿臉溫婉，低低笑道：我好像是沒有看到神明和銅鶴的記載呢。在書的裡邊兒。

跟她算是同族的芸豆姑娘初遇她的時候就跟她說過的，有些事情的記載會因為有些淵源而用到畫紙——就像是西梅嶼的這座銅鶴和神明。所以春野其實在那時候就已經知道銅鶴懲罰，都是真的。

記得那好像是宣統移居到天津張園的第二年初春。借著初春回溫時候肆意蔓延的紫藤盤著廊前的樹，看到踏著細雪回家的神明把從海域撿到的道家唐柚遞給使者姑娘，橘黃的蠟燭把世間照得溫暖而明亮。但那時候山城的梅雨季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潮濕，那些畫紙就像被放在濃霧氤氳的溫泉似的。

昭椿撩起潮濕綿軟的舊畫紙，懶洋洋的問唐柚：「唐柚你知道北面那座據說住著道家的梅嶼嗎？」

蓋碗裝著的藤桃飄著清甜的檸檬的味道，隔三差五的釣著唐柚心裡泛起的那點兒酸，她慢悠悠的，把打量著藤桃成份的視線輕輕的抬起來挪到昭椿的那邊兒，卻在看到他指間紅白繩結的時候微微頓住。

她記得梅嶼的銅鶴就是被這樣的掛著白色之字御幣的繩結給禁錮的，師傅說這是陽世和陰世的標誌。是以曾經被師傅諄諄教誨的她微微斂起鬆散的神情，語調肅穆的跟昭椿道：「我記得被封印的銅鶴，也許你已經忘記了。但神明的春雷落到我們梅嶼的時候銅鶴就已經被你昭椿給封印了。」

昭椿望著她眨眨眼，澄澈的眼睛裡全是茫然：「芸豆畫紙記載的是北面的神明去的梅嶼的。」

但是山城商場的位置不就是在梅嶼北面的位置嗎？唐柚頗有些疑惑看著昭椿說道，旋即指著鈴鐺，像是幫他回憶那時候的情景似的跟他說起道觀隔壁的神道。還說：「我那時候是看著你帶著注連繩找到的銅鶴的。」

注連繩是劃清陽世和陰世的標誌，昭椿是知道的，但是：「唐柚你那時候在梅嶼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