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機會可以來做客。」即便我的胸腔里此刻被翻湧的『不爽』覆蓋，但我嘴上仍是這麼說的。對方陷在陰影里的五官微微動了動，嘴角掀起一個刺眼的弧度：「太好了，那鄔前輩我不打擾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假意點頭抿著唇轉身，在與對方視線錯開之後我又不自覺回到了面無表情的狀態。不知道身後那個人是不是還站在原地，因為從我調轉方向離開的瞬間，背後莫名緊隨了一道大有種灼穿皮肉的視線，這種如芒刺背抽離控制的感覺迫使我腳下的步頻快了不少。

我住的地方在市中心，是一個有四十多歲的老式小區，沒有配備電梯，只有看起來深幽昏暗年久失休的樓道，到處都能看到繞著牆壁走的電線和印刷在牆上的小廣告。這兒唯一的好處就是離公司近，僅僅過一個天橋就到了，即使在市中心，開發商額外重視綠植栽種的不少樹木讓這裡看起來給人一種偏僻的錯覺，加上小區門口有一條幽靜茂密的陰徑小道，給不敢走夜路的小孩兒增添了一抹童年陰影。

我照常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要是有人走在我身邊就會發現此刻我正渾身僵硬不自然地挎著我的公文包。因為從天橋下來後沒多久我的身後就隱隱約約地響著低沉的腳步聲。我起先還沒有在意，以為是普通的路人，可很快我就意識到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我走的慢，那個人就故意拖著步子，我走的快，那個人仍然不遠不近地保持著速度吊在我身後。

從出生那一刻開始長到現在我過了三十三年的時間，從來沒遭遇過尾隨。

看上我哪裡了？錢？雖然我渾身上下的名牌的確惹人注目，但是市區里到處都是監控，想要明目張膽地搶劫還得掂量掂量市警察局離這兒遠不遠，出警速度有多快。

要是劫色...

我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陰沉沉地聚集在一棵樹下堆滿的碎磚塊，要是劫色，我就會用這些尖銳的東西趁其不備猛砸對方頭部，砸出一朵鮮艷的血花，再擲爛對方骯髒的隱秘部位。身後那個人估計也沒有料到我會猝不及防地停下來，於是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我不動聲色地蹲下假裝擦鞋面，確定處於視野盲區里便順手撈了塊石頭藏進手心。

站起身，我不經意地側過臉，掃了一眼身後，一片昏黃的環境，猶如沉在湖心般寂靜無聲，瘦高的樹木立在兩旁異常蕭瑟，這附近幾乎沒有能夠藏身的地方，就這麼短的時間能躲到哪？

難道是我最近精神太過緊張，出現幻聽了？

最近很多雜事纏身，糾纏得我難以喘氣，像上次迎新晚會我只象徵性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其餘時間都躲在天台上打電話處理那幾個爛攤子。

蕭何讓我去看心理醫生，搞笑，我這歲數的人了，從來沒因為什麼病去過醫院，讓我去找一個陌生的醫生談心裡話，有那時間我不如多加班獲得晉陞，很多大學那時候的同學早就當甩手掌櫃坐著賺錢了，什麼精英，操，真是笑話，被人吹捧出來的虛名，我活得不比狗累得多？

一路上這麼想著，不知不覺我已經走進了小區到了單元樓下。從我身邊路過的是住我樓下502室的大媽，有兩個讀國小的孫子天天打架，沒事兒就嚷著嗓子哭喊，隔音不好經常吵得我夜不能寐。我厭惡透了那家人，不過這大媽倒經常會跟我打招呼，無論我怎麼想置之不理，早已習慣露出紳士假面的我卻已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是你啊小渠，下班了？今兒還挺早，吃飯沒？到我家吃去？」大媽沖我笑，今天她穿了一件綠黃色的碎花裙，腳上穿著白色的坡跟皮鞋，頭飾特意挑了個配色的雞蛋花，估計又是跟哪個廣場舞的大爺約會，年紀這麼大了有兩個孫子的人了還這麼不消停，真是什麼人都有。

我內心充滿鄙夷地冷哼了一聲，臉上卻虛偽地掛著一個禮貌性笑容：「沒關係，王姐，我已經吃過了。」

叫她王姐會把她樂開花，按她原話來說，「小渠我何德何能被你這個大美男叫姐喔」，旋即一臉嬌羞地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可那魚尾紋和皮膚的褶皺早已強硬擠入別人的視線，不自知倒人胃口得很。

「好喔那我要先出去咯！可不能遲的喔！」大媽提著她的深紅色包包跟我擦身而過，可沒走多遠又轉身把我叫住：「小渠啊。」

「還有什麼事嗎，王姐？」我腳步一頓，用扶鏡框的動作來掩飾我此時的煩躁。

她仍是一個友好善意的表情，跟我的如同五官隨便拼湊的虛假表情相比，很顯然就正派生動得多。我看她猶豫著眼神飄忽不定，嘴唇噙動又遲遲沒有下文，不禁隱晦地催促：「有什麼就請直說吧。」

大媽下意識左右轉頭看了看周圍像是在打探著什麼，接著朝我走近了幾步，眼底隱隱有著關切之意，湊到我面前近距離語重心長地道：「小渠，你是不是處對象了？」

我彎起來的唇角短暫地僵硬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怎麼了嗎，王姐？」

「今天我看到有人在你家門口站著，以為是送快遞的，我跟他說東西放在你門口就好，或者暫時放在我這，我替你保管，畢竟丟了也不好找。」大媽頓了頓，像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畫面情節：「但他沒搭理我，出門買菜的時候我看到他站在你家門口，晚上回家做飯的時候又看到了，就好像在你家門口一直待著似的，肯定不是快遞員，效率沒這麼低，要一直耽誤在你這家不早被投訴了，我就猜想是不是你對象，你們小情侶吵架生氣了？」

「王姐，你知道...對方是男是女嗎？」我知道這大媽八卦，卻沒想到會給我八卦來了一個足以令我冷汗直流的驚悚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