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瀲冷眼看著因恐懼不住顫抖的人。

「你膽子倒是不小！」

他將手裡的賬簿重重地扔在了上好的紫檀木桌上。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微臣知錯了！」

北極瀲冷眼看向他「身為知府竟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幾十條人命枉死，你不配作為臣子。」

刀光一現，剛剛還在求饒的人已倒在血泊中。

「爺，擦擦手。」

北極瀲接過絲帕擦拭手，如果不是暗中調查過，今天擺在桌上的賬簿內容恐怕截然不同。

「爺那些贓物如何處置？」

「一半分給百姓，一半上交國庫，先分發糧食給百姓。」

「是。」

耀岄看著眼前的人，出生在帝王家的人註定要背負很多。

「王爺不必自責，身居高位的人又怎能輕易看清。」

身居高位……就算是皇上也只能看到紫禁城。因為在選擇龍椅時他的一生已被天下蒼生束縛。可他北極瀲不想，他不願再看兄弟反目成仇互相殘殺。若有機會他只想歸隱，他永遠都忘不了溫文爾雅的二哥會背上謀反之罪，一生都在王府里度過，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恐怕我並不是身居高位的人。」

「不論是不是他們永遠動不了你。」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是終生的承諾。

北極瀲心裡很怪異，但他不討厭這種感覺。耀岄的話讓他有了一抹溫暖，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深知高高在上的帝王身性多疑，也許再過不久，他也會落得和二哥一樣的下場。

「耀岄，你真讓人捉摸不透。」

後者笑了笑，「我和他們一樣，只是有些不願提起的事而已。」

「是嗎……」

沒等人解釋，北極瀲已經踏出了門檻。耀岄看著模糊的身影，眯了眯眼。

你可知我想要你輕而易舉，殺掉你我的絆腳石更是如此。可我不願紫血再一次盛開在人間，也不願強迫你。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傳說成為現實，誰又知美麗的土豆長在血海里。當血流成河時，必會開滿紫血。

禾嫣正在分發食物，一抬頭便看見了王爺，著實驚訝。

「爺您怎麼來了！」

「無事便來看看，這些人怎樣了？」

「估計餓了很久。」

一雙髒兮兮的小手悄悄來到了食物面前，抓住兩饅頭打算跑，可惜被眼尖的禾嫣逮到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竟偷東西！」

「哎喲——你還咬人！」

男孩趁機甩開抓住自己的手，拔腿逃跑。

「你還跑！」說完禾嫣也追了上去。

北極瀲很無奈，最後還是和耀岄跟了過去。

映入三人眼簾的是一座破屋子。

禾嫣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這地方能住人？」

北極瀲冷聲道「先去看看。」

三人沒進屋，因為剛到門前便看到了男孩……還有床上的人。

屋頂殘破不堪，陽光透過漏洞照在陰暗潮濕的地上。

男孩將手裡的饅頭放在床上，小心地爬上床，生怕壓著熟睡的人，輕輕搖著床上的人。

「奶奶……奶奶……醒醒，吃東西了。」

老人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睜開眼的珠子渾濁不堪。

男孩把手裡的饅頭撕成小塊餵給老人。

如枯樹枝的手握著男孩的手，每說幾個字便使勁咳嗽。

「狗兒你……咳咳……吃過了嗎？」

「吃過了，還吃的不少！外面的大娘人很好，給了我很多好吃的！」男孩說的很流利。

老人感慨道「還是好人多，記得謝謝人家。」

「嗯嗯，我會的！奶奶喝過藥了嗎？」

「喝過了，狗兒也別給我買什麼藥了，我這把老骨頭已經沒什麼用，你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多吃點好的。」

「嗯，狗兒知道了。奶奶，你好好休息。」

男孩為老人蓋上被子，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屋子。

「爺，為何我們要躲起來？」嫣兒不解道。

北極瀲搖搖頭，示意她看下去。

男孩走到一棵大樹下，看到樹上的果實咽了咽唾沫，隨後小心翼翼地開始爬樹。

「這要是掉下來不死也得成傷殘。」禾嫣擔心地看著樹上的矮小影子。

只聽咔嚓一聲，小身影掉了下來伴隨的是男孩的驚呼聲。

「可有事？」

男孩睜開眼就看見一雙黑色的眸子。

耀岄見男孩呆愣的模樣笑了笑，將男孩放下。

「你們是什麼人？」男孩警惕地看著他們。

禾嫣笑嘻嘻道「好人，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相反，我們會給你好吃的。」

「那……你們能治好我奶奶嗎？」

「這個嘛……還得看大夫怎麼說。你叫什麼？」

「狗兒。」

「奇怪的名字。」

「奶奶說好養活。」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這兩位公子留下來給你奶奶請大夫。」

「我……」

禾嫣見男孩躊躇，繼續說著「他們若不善，那位公子也不會救你。」

男孩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跟著禾嫣離開了。

北極瀲來到屋前就聽見猛烈的咳嗽聲，走近一看，老人幾乎咳得喘不過氣，頓時沒了轍。

「這……」

耀岄看著他略帶焦急的神色，調戲心裡升起。手攬住對方的腰「還是為數不多的看到王爺如此神情。」

北極瀲冷聲道「你還真有閑心。」

耀岄挑眉一笑「我能讓她活過一時，可我不是大夫，治標不治本。」

「我去請大夫，你能……」

「我會讓她活著等王爺回來。」

「……」

見人已不在，耀岄悠閑地走到床邊，眼睛卻緊緊盯著床上的人，嘴角微揚。

「既然他要救你，也指望你能安分些，本座可不是憐世之人。」

破舊的房屋裡站了數人。

「大夫她怎樣？」

「寒氣入體太久，若想痊癒怕要些日子。這是方子，按上面抓藥即可。」

「多謝。」

屋子靜了下來，北極瀲被某人盯得不自在。

「王爺手上的藥方還是留給嫣兒罷，萬一人沒了事情可就大了。」

北極瀲冷哼「你也把本王看得太低！」

「誰見了王爺不心動，王爺就不怕模樣太過招搖，引來一堆採花蜂？」

「過獎。」

「我陪王爺一起去好了。」

北極瀲冷哼一聲「想去直說即可。」

「咳 ……王爺果然是聰明人。」

「……」

耀岄笑眯眯地摟著人離開了，片刻後，床上的人睜開了眼，北極瀲……主上之命，必殺之！

當北極瀲再次踏進屋子就看見了溫馨的一幕。

狗兒正在喂老人藥，老人和藹地笑著，不時的用手摸狗兒的頭。

這個場景很熟悉，曾幾何時他也一樣。

他記得那時自己八歲，每天都會去別苑，因為那有一位卧病在床的男人。他也是如此，端著一碗粥，笨拙地喂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亦如此。

直到某一天他同以往一樣，將鑰匙送到男人嘴邊。

只是……男人再未開口……

男人死後，父王整日飲酒如水，他諾諾唯唯地走到父王面前問了困惑已久的事。

【父王為什麼我沒有娘親，我的娘親呢？】

父王將他抱在懷裡，他也是一次見父王哭。

【瀲兒……你只有爹爹和父王……是他生下的你！】

他很驚訝，不敢相信。

【父王他是男子，男人怎麼會……】

【是啊……他是男子……所以，他用命換來了你……】

他沒說話，較緊牙關，可眼淚還是流了出來。他大聲哭著，原來他一直有娘親，那便是爹爹。奈何他知道的太晚……

父王去了邊關，他問為什麼，只有一句話

【保家衛國乃是將臣職責之所在。】

他謹記這句話，可最終等來的卻是一去不回的消息。當父親逝去的容顏從白布下顯露時，一切都變了，他厭惡帝王家，厭惡宮裡的勾心鬥角。

他本以為他可以遠離深宮諜影，做一個逍遙自在的閑人，到頭來仍逃不了宿命的捉弄……

北極瀲笑看婆孫倆，其中的苦澀又有何人能知。

這樣的一幕又能維持多久，人去樓蘭終成空……

一雙手環上了北極瀲的腰，耀岄在對方耳邊輕聲說道「這幾日我不在王爺可要小心。」

北極瀲心下有些疑惑，仍淡淡道「無妨。」

耀岄笑了笑轉身離去。感受到腰間溫度的消失，北極瀲心裡略怪異，皺了皺眉，也不再去想這。

日子一天天過去，卻不見人回來，不知怎麼回事北極瀲竟有些不適應。

他來到屋子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兀地眼神一凜，一個轉身，暗處飛來的細針劃破了他的衣袖，與此同時閃著寒光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蒼老幹枯的手有力地握著刀柄，不符齡的話語聲悠悠傳出「多謝王爺的細心照顧才讓奴家好的這麼快，寒煙未能完成主上的任務，今日我便替她手刃你。」

可惜屋外傳來了不合時宜的稚嫩聲「嫣兒姐我買的這些東西奶奶會喜歡嗎？」

「當然了，奶奶一定會很開心。」

北極瀲暗自皺眉，若他一人還能逃脫，可現在……

身後的人咬牙切齒道「北極瀲今天算你走運！」

霎那間，北極瀲發覺周邊的戾氣完全消失，床上依舊躺著一人，彷彿剛才的全是幻影。

「奶奶！」狗兒高興地將糖袋放在床頭，拿出一顆糖餵給老人。

禾嫣看北極瀲心不在焉的樣子笑了出來「爺是否在想公子？」

北極瀲靜下心，問道「為何這樣說？」

「一路走來，公子對爺的情嫣兒都看在眼裡，爺對公子的情嫣兒也明白，只是爺不肯承認罷了。」

北極瀲感到沉重「即使他對我有情，我也不能對他做出什麼承諾。」

因為離開王府前他已承諾了某人。

「恕嫣兒多嘴，情深未必能地久天長。爺，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英雄冢更是如此。」

「若有緣也就認了，若無緣……也強求不得。」

他本以為能和清瀾攜手，奈何現在……

他一生只能容下一人，多餘的註定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