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等那一天良久，他一直以來的復仇計劃就是想看蕭楚得知十年真相後的反應，教養自己整整十年的恩師居然也是自己的滅族仇人，箇中滋味定然教人愛恨交織，這不就是對謝家最好的報復麼？

可惜他上一世數十年都活在仇恨之中，不僅未能察覺蕭楚在那十年間對他細微入骨的又不可言說的一往情深，更是不曾知曉自己竟早已割捨不下這唯一的親傳弟子，以致於蕭楚身隕後，他獨自一人度過了漫長又冷寂的十年。

也是在那十年裡，他逐漸體察到自己對蕭楚的感情竟已如此深重，從前蕭楚在時，他或許不覺，可蕭楚走後，再也無人在他熬夜研讀醫術時輕叩他房門，為他添上一盞清茶，幫他剪下一寸燈花；再也無人能在他胃疾發作時為他捧來一碗熱粥；再也無人會在冷雨潑下時替他備下一把油傘，一件斗篷……

蕭楚在時，即便他心中有放不下的血海深仇，可這世間仍舊尚存一絲溫度，蕭楚走後，人間便沒了獨屬於他的一裊煙火。

——「師尊？在想什麼？」

霽沉雪自一段沉痛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見蕭楚披散著一頭濕發走到他案前，剛沐浴完的蕭楚身上還散發著未盡的水汽，彷彿整個人被籠在一層雨霧中。

「你怎麼不用法術烘幹身子再出來？也不怕著了風寒。」霽沉雪嗔怪一句，順手合上了案上那本醫術，將它放回了櫃里。

蕭楚繞到他身後自背後輕擁住他：「大夏天怎會風寒，我想要師尊幫我擦頭髮，所以洗完就出來了。」

霽沉雪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沐浴後擦幹頭髮這等事情，徒弟自是萬萬不敢令師尊代勞的，但此時落雪閣中僅有他們二人，在這屬於他們的方寸天地，蕭楚並未恪守師徒倫理，只是將他看做道侶，看做|愛人。

那麼這便是最無意識地撒嬌，霽沉雪別無他法，只得取來一塊幹凈帕子，走到榻邊坐下：「過來。」

蕭楚頗有些得意地揚了揚嘴角，滿心歡喜地在他身邊坐下，微微測過了身子，將一頭如瀑青絲對著他：「師尊待我這般好，可是會將我寵壞的。」

「寵壞了會怎樣？」霽沉雪一邊輕輕地幫他擦著頭髮，一邊頗覺有趣地低聲問他。

原以為蕭楚會繼續像小孩子一般撒嬌討寵，可他卻突然微微垂下頭，沉思半晌後小聲道：「若是師尊寵壞了我，不要再收別的徒弟就好，師尊只要告訴我我不乖了，師尊不喜歡了，那我就還是會聽話的。」

「我不會不要你。」霽沉雪停下了手上動作，輕輕扳著蕭楚的肩將他扭轉過來與自己面對面，「這一生，你我之間，你若不棄我，我便永遠不會不要你，也不會再收任何徒弟。」

蕭楚看著霽沉雪的眼睛，他們此刻的距離不過咫尺，可蕭楚卻像是在這樣的注視下，感受到了好似千里般遙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