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猛地提起，池星連嗓口處喘出一聲壓迫感，似乎連吞咽呼吸都無法做到。

電光火石間，他想到在自己在黑色磚牆上隱約看到的一抹身影。

「你跟蹤我！」

池星連反手握住門把的右手攥得更緊，他謹慎抬眸，圓潤的瞳孔死死盯著對方，像是只剛出生的刺蝟。

渾身軟刺，因為太小，只會讓人覺得幼嫩可憐。

武散眼皮斂下，涼風下，若有若無獨屬於孩子身上的奶味闖入他的鼻腔，充斥在他的鼻尖。

不經意下，他連說話聲都開始柔軟。

「殿下讓我給你送的東西，一定要拿好。」

武散是一個長得很兇的人。

在門內的燈光照耀下，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剛毅卻是黝黑，薄唇沒有任何錶情式地緊閉著，一道黝黑的陳年老傷突兀地豎直橫亘在他下嘴唇下，傷口蜿蜒向下，如爬蟲般消失在他下巴上稍顯濃密的鬍子里。

而此時，本身兇惡醜陋的男人卻生硬地勾起嘴角，眼角肌膚使勁地蜷縮在一起，露出笑的模樣窘迫地要命。

池星連忽視他那尷尬的模樣，聽出他藏在蒼白語言下的默認。

這人一直跟著自己。

他右腳向後伸去，腳尖輕輕|點地，一直攥在巨力符的左手也漸漸鬆開。

倘若他對自己有敵意，肯定會趁著自己偷摸著跑出將軍府的間隙對自己下手，絕不會拖到這時，況且以他對周湘仁慈好心的了解，這隻是周湘一時好心派這男人跟著自己罷了。

池星連內心搖頭，將這些念頭摒除在腦海外，反而抬頭，赤|裸裸地盯向男人黝黑的面容。

正當武散迷茫到不知如何應對眼前這白|嫩嫩的孩子時，就見眼前孩子變臉速度極快，音調在空中高高地飄著，聲音帶著種棉花糖似的甜軟。

「謝謝殿下了，也謝謝叔叔了。」

孩子葡萄似的眼珠在燈光下閃著亮光，裡面的欣喜與信賴呼之欲出，藏都藏不住，白皙的皮膚更是像塊白玉泛著暖光，臉頰帶著些未消的嬰兒肥，直讓人想伸手捏上去。

武散原本一顆堅硬如磐石的心陡然一晃，整個人都被池星連這幅可愛模樣柔化了半分。

可不等他做出反應，一隻小手便伸出，奪也似的毫不客氣抓過地上擺著的兩盒藥膏，隨後，他快速直起腰，目光瞥過武散一雙粗壯大手裡小心捧著的一份糕點。

他知道那東西，上次遊戲存檔里也真實嘗過。

是藍莓味的小蛋糕，口感酸甜鬆軟，濃厚奶味混合醇正麥香，但卻很奇怪地不和池星連的胃口。

池星連不動聲色地望著武散的手心，看不出表情。

武散敏銳地注意到對方的目光，他沒細想那麼多，見對方如此直白地盯著自己手心，只當是小孩子好奇心罷了。

他低下|身子，手心卻向上舉起，將小蛋糕捧到池星連眼前，展示的笨拙模樣與他那大塊頭的身形實在是違和。

「這是殿下讓我轉交給你的。」

武散空出一隻手，擦過黝黑的臉頰，藏在鬍鬚下爬蟲般的傷口一瞬間柔和了不少。

池星連愣了下，儘管不明白為什麼周湘會突然給他送蛋糕，但看著眼前黑塔似的男人，池星連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

再次裝成孩子稚嫩的模樣，池星連俏皮地道了謝，伸向武散寬闊的手心，白皙的肌膚映襯著武散粗糙破皮的手掌心，扎眼地過分。

武散也不多留，見池星連收下東西後轉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很快沒了影。

直到那抹背影再也瞧不見，池星連這才穩下心神，再次闔上門。

他早已想好，這蛋糕既然他自己不愛吃，索性連著自己剛買的特價麵包一起給那可憐孩子送過去。

*

清晨。

池星連做了一夜的噩夢，他夢到自己臉色蒼白滲人，穿著件綉著奇怪金絲的白色長款上衣，闔眼躺在皇宮的地面上。

血從自己腹部流出，緩緩沾染上了自己的那件白色上衣，而後，整個地面都被鮮血沾染，血液之上，詭譎地盛開出細小的鮮紅花骨朵，慢慢綻放。

再凋零。

夢中，男人悲痛欲絕的哭聲一直未消，哭聲像是鳴鐘在他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被敲響。

從睡夢中驚醒，似乎被這哭聲所影響，池星連莫名地覺得呼吸困難。

是那種很獨特的，因為過於痛苦，胸口像是被一整塊石板狠狠壓住，難以呼吸，甚至連帶著整個人都被什麼東西壓著，孤身被擠壓在一塊暗不見天日的小黑屋裡。

孤獨，痛苦，絕望。

緩了好久，池星連才能慢慢呼吸順暢，他看了眼四周，在模糊的世界裡，他這時才後知後覺，他流了淚。

淚水流進口腔，鹹味刺|激著味蕾，讓他從胃裡翻滾出一種噁心，似乎恨不得彎腰吐出點什麼。

池星連控制不住地死命掐住自己的虎口，任由指甲痕跡深陷進虎口的肌膚里，他只覺得自己身處深淵，絕無目睹陽光那一刻。

痛苦圍繞著他，在他耳邊輕輕訴說，這一瞬間，孤獨像是他一輩子的戀人。

男人的哭聲在他耳邊繚繞，像是立體回聲般，重複。

池星連彎腰，透明的唾液掛在嘴角，他昨晚什麼的沒吃，而如今便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脊背顫抖，面色發白，胃部翻湧，想大聲苦出聲來，嗓口卻像是被淹在海底，怎麼也發不出聲。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身體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變成一場夢的傀儡。

他光著腳，衝到水池邊，食指拇指分開，死死掐住檯面，緩慢抬眼看了鏡中的自己。

原本圓潤透亮的眼眸如今一片血紅，鴉羽般的睫毛翹起，上頭盡沾滿了淚水，面色發白，不見半點紅潤，甚至隱隱透出些死意，掛在嘴角上的唾液更是黏在自己的下巴上。

一切都讓他噁心地過分。

【每日任務：幫助顧珥撬開房間里的窗戶】

遊戲的任務突然彈出，出現在自己眼前，看到這句話，池星連一顆心莫名地穩下不少。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順通自己的嗓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突然想到了顧珥。

不知怎麼的，他現在特別想見他。

彷彿他們很久之前就認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