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最終還是對準了那兩個年輕人，苟荀宣似乎已經沒了和他們再玩下去的耐心。

眼角的淚光很快就幹涸，只剩下一點不明顯的痕跡。

倖存者那邊，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不會有人聽得進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話。

麻木能保護他們此時脆弱的神經。

更何況苟荀宣只是自顧自地喃喃，除了顧啟，沒有人聽清他說了什麼。

所以他們依舊在沉默。

另一邊，哭聲和乞求堆積起來，彷彿觸到了顧憲君心理承受能力的臨界點。

他腳下是女友姐姐的血，耳邊是哥哥毫無尊嚴的哀求和侄兒的哭聲，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站在面前。

「＊！」

槍口和駭人的目光落往自己這方時，顧憲君終於忍耐不住，怒罵一聲提拳沖向了苟荀宣。

可惜他才只跨出了一步，苟荀宣就一槍打中了他的大腿，然後又瞬間對準他的眉心——

砰！

顧憲林額頭在地上磕出了一片血跡，聽見槍聲，他愣愣抬起頭，看著重心不穩撲倒在地上的弟弟，突然暴起：

「苟荀宣你不要太過分！」

苟荀宣槍口一轉，子彈穿過他的左耳耳廓，打進了後方的一根柱子里。

耳廓上火辣辣地疼，顧憲林單膝跪下去，吃痛地捂住了耳朵。

血跡從他的指縫裡蜿蜒流出，落到了地上。

鮮紅晶瑩的血珠表面微顫，遠遠倒映著那頭台上目光表情冷漠的人。

他眼睛發狠地瞪著台上的苟荀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為了保護我的家人有什麼錯！」

「錯得很離譜。」

苟荀宣走向他，槍栓在他拇指下咔噠一聲響。

「他們不配合我！」

顧憲林一邊嘶吼一邊後退，鞋子蹬在地上，蹭花了那幾點血跡。

「他們不讓我的家人進劇院，我只能殺了他們！我有什麼錯！」

「很離譜。」

一圈雛菊的槍口頂上了顧憲林的太陽穴，苟荀宣情緒淡得沒有任何痕跡，就像那一朵朵陽光下潔白的雛菊。

皮肉燒焦的氣味彌散開，顧憲林停止了後退，甚至還把太陽穴結結實實地往槍口抵了抵。

他直直盯著苟荀宣，臉上沒有任何懼色，缺了幾顆牙的嘴開開合合，一字一句道：

「我沒有錯。」

砰——

槍聲過後，顧憲林的太陽穴上多了個彈孔。

他眼珠一如剛才直愣愣地盯著苟荀宣，身體在子彈穿顱而過的時候猛地一顫，仰倒在了地上，沒了生息。

顧憲林是負責訓練營那邊採購的，勉強也算是軍區的一員。

他辦事嚴謹，一絲不苟，會議上，苟荀宣以為他是可信的，選中了他負責集中樓這邊。

卻沒想到最後還是他給自己送了份大禮。

苟荀宣放下槍，抽出一張手帕半跪著蓋在了顧憲林臉上。

靜默三秒，他站起身收槍，不用命令，塗冊和另外兩人已經上前收拾顧憲君和女人的屍體。

看他們過來，人群哄的一下散開，宛如他們是什麼洪水猛獸。

其他人一散開，原地就只留下了習雯和那個大哭的小孩。

她臉色慘白得粉底都遮不住，苟荀宣沒有任何感情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她沒忍住，嚇得原地失禁了。

「50。」

苟荀宣張嘴，一個數字淡淡從他嘴裡飄了出來。

外面的宣鈺琦剛好走進門，聽到個50一愣，那邊的塗冊卻已經把習雯牽過來交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繼續清掃地面去了。

宣鈺琦慢慢琢磨出意思，狠狠一瞪顧啟，拽著濕淋淋的習雯出去了。

顧啟平心靜氣地受了他這一眼，走到苟荀宣身邊試圖把妹妹接回來：

「宣隊，你確定不殺她嗎？」

苟荀宣為顧啟對他的稱呼微頓了一下，淡淡道：

「怎麼，剛才給你打爽了？」

倒也不是。

妹妹很容易就重新回到了自己懷裡，顧啟牽著毯子邊角把妹妹手腳的每一處都仔細捂好。

手底下隨便一處都是冰涼的，也不知道苟荀宣剛才抱著，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進門左側的環形大樓五六層高，上方安裝著玻璃頂，採光很好，一層的大廳里有兩個通道口和兩扇不大的門。

通道口分別通往兩個大的影視廳，中間那扇門則是今天單獨開放的三廳。

為了控制一開始集中庇護所的人數和情況，今天推出的活動是一百一十人的三廳觀影遊覽。

一百一十人里有十人的特隊，三十三名志願者，和六十四名遊客。

特隊的情況不清楚，不知道貓哪去了，大堂這邊是暫時沒看見人，也沒時間去找。

志願者就好找了，除開顧憲林，三十人在噴水池裡，兩人被掛在了牆體外，和花壇肩並肩呢。

屍體被一具具抬到廣場上，志願者和顧憲林一家人躺得涇渭分明。

劇院的工作人員被三十多人的死嚇得不輕，在樓上的值班室抵死了不敢開門，生怕那些人衝進來把自己也殺了，然後和外面那兩具屍體一樣被掛到外面。

從貓眼裡看見塗冊帶人經過，去頂層時更是嚇得都尿出來了，結果人家根本不是沖他們來的。

怔愣的同時，窗外懸著的兩雙腳被人拉了上去，沒過一會兒，那些人又從門前經過，護著那兩具屍體，神情滿是哀凄。

或許……這些不是壞人。

他們癱進地上的一灘液體里，竟是悶聲哭了起來。

屍體被運往劇院後方的荒地，準備好好安葬。

小馬甲內側綉著名字，垃圾桶里還有翻找出來的工作牌，對一對，始終還是能物歸原主。

至於顧憲林的屍體，苟荀宣盯著他是看了又看，最後也只是裹了垃圾袋，算是羞辱完畢，丟劇院旁的水溝里去了。

上面還綁了繩子，方便隨取隨用。

誰知道會不會用上呢。

「苟隊。」

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結束近十分鐘，在集中庇護所的特隊隊長才姍姍來遲，在二層那露了張臉，居高臨下地對著苟荀宣微笑。

微笑過後，他按著胸口，露出了極為悲傷的神情：

「苟隊，真是抱歉，事發突然，我沒能護住他們……」

苟荀宣看著他，直接抬槍。

耳尖被打掉一塊，那人卻沒呼痛，反而朝苟荀宣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任由鮮血流了自己一耳朵，然後在耳垂凝聚，滴落到深色的衣服上，轉瞬便溶了進去。

他只穿著裡面那件打底的黑色短袖，外面的軍服早已不知道被放去了哪裡。

顧憲林能那麼輕易地殺掉除自己外的全數志願者，他應該也有一份「功」在裡面。

手指按在心口上，塗鏡咧出他那一口白牙，兩側的犬齒尖尖的，配上他那張年輕俊美的臉，惑人極了：

「很高興您還是願意對我動手的。」

兩方寂靜，無人行動。

塗冊貓著腰滴溜溜從隊長面前跑過去，想去擦那顏色一點不對勁的液體，被苟荀宣抓著後領扯了回來撫平褶皺，抬起下巴對上了上面那個笑得看起來像只傻狼的人：

「你和他說。」

隊長遮住顧啟的臉就挾著人走了，塗冊看著上面臉上兩上一下三個月牙的堂弟：

「……」

他選擇去擦那灘水。

上面的塗鏡放下手，笑容未變，問下面的堂哥：

「那個小美人是誰呀？」

跪趴在地上勤奮工作的塗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堂哥您現在的動作真——」

一塊抹布跳上三米高的距離，啪地就蓋在了塗鏡臉上。

大概了解了集中庇護所現在的情況，苟荀宣單獨遠遠地和塗鏡交代了一些事，留下那50人里的30人，一群人再次出發。

庇護所不只一座，他們現在需要去把分散在其他庇護所里的倖存者，接到集中庇護所這邊來。

那30人已經去打掃劇院據說佔了劇院總面積一半的後勤倉庫大樓了。

出門前，顧啟看著這擠著神情麻木的倖存者的寂靜大堂，抱著妹妹很是遲疑，苟荀宣一邊往外走，一邊看著他：

「顧啟。」

苟隊長的語氣不容置疑，這邊的情況又暫時還沒定下來，顧啟嘆了口氣，跟上了他。

車上，苟荀宣在地下停車場那收回了那把小雛菊，現在又把人帶出來，自然不能讓顧啟當光桿司令，於是給了顧啟一把步槍。

隨後他從暗袋裡扯出一張地圖按在了駕駛室那頭的車壁上，接過塗冊遞的筆，就著這壁咚的姿勢在上面開始玩連線遊戲。

在他歪歪扭扭地在地圖上畫了個不知道什麼的圖案出來，還疑似小幅度地滿意一笑之後，顧啟也數出了他連接的點有49個。

而那些歪歪扭扭的每一條線從最大的那個點出發，經過四到五個點，繞了個弧形後又從另一個地方繞回了最大的那個點。

如果沒猜錯，那個最大的，在臨近城市邊緣地區的點，就是剛才的G格瑞集中庇護所。

看著這張不知為何有些複雜的地圖，顧啟不禁認真起來。

接下來，就不是地下停車場那裡他們面對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