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冬天的寒風真的半點不由人，天陰陰的，下一秒就要飄雪似的，今年真的太冷了。

江慕硯躡手躡腳悄無聲息的抱著古箏回到家，就迎上了江媽的一頓罵，都除夕了，還免不了的一頓罵，一頓教訓下來免不了什麼上樑不正下樑歪啦，老的不聽話小的也不讓人。

幾句話下來，倒叫江慕硯聽明白了，合著他爸媽鬧矛盾了，他媽為了撒氣就碰到了正上趕著找罵的自己？

「還不快去把衣服換了，過來吃晚飯！」

「是是是！」江慕硯腳底想抹了油，跑的飛快，看，早知道他就不跑出去玩了，還白白的挨了頓罵，江慕硯手指輕快的點著手機熒幕，發消息把安皓春也罵了一遍。

安皓春：我媽正罵著呢，你別來裹亂了。

嘖，活該！

江慕硯心裡平衡了些，抱著寶貝古箏放好，下次應該給遲硯彈些曲子，比如什麼鳳求凰啊之類的，遲硯肯定高興！

一家三口，九個菜，江媽瞪著江爸，導致江爸幾乎就不敢動筷子，孩子是有義務調節家庭矛盾，但作為孩子的江慕硯，才不上這當呢，別等會，他媽又反過來把他給罵一頓，他可太懂父母之間情趣般的爭吵了。

「吃完了吧？我去洗碗！」

「媽，吃水果。」

「媽！放那兒別動，我來拖地，你和我爸去看電視吧！」

如何不討嫌，江慕硯還是很有一套的，家務全包，她進我退，她怒我跪。於是，除夕也還算和平的過去了，他媽非常寬厚的賞了他一個紅包，他爸也更慷慨，似乎很滿意兒子的表現，紅包明顯比他媽給的要厚了。

「你怎麼老逢年過節就惹我媽生氣啊！」江慕硯暗暗抱怨。

「你以為我想嗎？今天我和她去商場，我想買焦糖瓜子嘗嘗鮮，她非要按慣例買原味瓜子，我能怎麼辦，我就說既然你要吃原味，那就買原味咯。她就生氣了，說我態度敷衍，說不想吃原味了，我就順桿往上爬，那就買點焦糖唄，誰知道她更氣了。」

江爸心塞，默默嘆氣，女人可真善變。

「老爸你這樣不行啊，你這樣的基因遺傳給我，我以後還怎麼哄我媳婦？」江慕硯著實有些擔憂，他和遲硯沒因為小事拌過嘴，也不知道遲硯到底好不好哄。

「你小子，早戀了？」說不定套出這個話，能讓老婆開心點，江爸想道。

「啊這……」怎麼忽然就說到他了？

「有沒有？你不會不敢承認吧？」猶豫了就是有了，每年的慣例回答都是一口否決的。江爸胸有成竹。

「有吧。」

江慕硯丟下話，就直接撂下老爸，衝上了樓，他坦白了，他對父母坦白了，可他爸媽會不會不接受他喜歡一個男生？覺得自己大逆不道？他，他怎麼那麼衝動就承認了？

咳咳——

江慕硯打開手機，是安皓春發來的信息，是下午他們在外面拍的照片，一夥人里的寧妹子和自己站在一起，寧妹子穿的明艷的大紅色明制漢服，眉目笑意濃烈看向自己，而自己穿的顏色很清淺，一濃一淡。

怎麼說呢，安皓春拍的挺好看的。

安皓春：拍的還行吧？

江慕硯：嗯。

安皓春：我發給我們班遲硯看看[讓我康康]

江慕硯：……

江慕硯放下手機，書桌上放著遲硯的親手筆記，陽台外是時不時有幾聲的爆竹煙花，飛上天，綻放，落幕，過程太快了，都來不及銘記，就結束了，彷彿都沒有開始過。

如果自己不承認，以後他和遲硯因為不同的目標或是其他理由分了手，是不是也沒有人會記得這段感情？

不！這不行！他得承認！

江慕硯提起筆，繼續演算上午被安皓春打斷的函數解析式，他想要考到年級前十，想父母朋友同學老師全部知道，想光明正大的秀給所有人看，最主要是想佔據那個讓他考到年級前十的人。

除夕夜煙花璀璨，幾乎要照亮天空。

江慕硯伏在書案前，直至睏倦將他拉入夢境。

他經常夢到遲硯，有時候會是少年人的春夢肖想，有時候會是奇幻的少年同行，反正天馬行空，也做不得真。

這一次，他夢見遲硯在呼喚他，悲痛欲絕、聲嘶力竭的喊著他的名字，他幾乎都能感受到遲硯喉嚨的痛楚與枯竭，每每幾欲是衝擊靈魂的呼喊，彷彿要刻進江慕硯的骨子裡，可夢裡的江慕硯就像聽不到一樣，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對遲硯的呼喊渾然不覺。

他佔據著主意識，聽著遲硯仿若泣血般吶喊，內心是焦急無比，想要讓夢裡的江慕硯給遲硯一個回應，可那個該死的江慕硯我行我素，沒有一絲感情。

你回應他啊！回應他一句！

「江慕硯！江慕硯！江慕硯！」那聲聲呼喚帶著哽咽，漸漸低沉下來，遲硯走不過來，夢裡的江慕硯又從不理他，好似至始至終，他倆都從不相識。

江慕硯急了，他受不了遲硯這樣呼喊下去，想要開口，卻無法發出聲音。

「遲硯！」

15.

凌晨二點十分，零點的爆竹聲已經放完了，只剩不值一提的尾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連驚醒夢中人的資格都沒有。

江慕硯被自己的夢驚醒，臉上涼涼的，低頭一看，那一頁的課題都被自己眼淚浸濕。

遲硯的呼喊聲久久在他耳邊回蕩著，一聲一聲，夾雜著痛苦與情愫，聽者落淚，聞者感懷。江慕硯揉了揉眼睛，是他太想念遲硯了嗎？

江慕硯摸著樓梯的欄桿，在黑暗中，悄悄的下了樓，去往客廳。

客廳里亮著燈，這是新年的傳統。

他早已記熟的那串電話號碼，在真正撥通的那一刻卻還是無比緊張，都兩點了，遲硯早就睡了吧？可他還是忍不住，等待著電話里緩慢的「嘟」聲響起。

遲硯肯定早就睡了，他恍然清醒，頓時又懊惱無比。

「喂。」

電話出乎江慕硯意料，竟很快被接起，對方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依稀可辨正是遲硯的聲音。

「還沒睡？」江慕硯覺得自己心臟要跳出來一樣緊張。

「嗯？」對方有些愣住，伴隨著書頁聲又好像恢復了正常，「在看書。爆竹聲太吵。」

間接的解釋為什麼還沒有睡嗎？

遲硯的聲音好溫柔，江慕硯痛恨自己作祟的虛榮心，放不下面子給他打電話，非要僵持著，分明自己無比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溫暖的手心，想念的心都快碎了。

「遲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能不能叫上我的名字一起說。」

「江慕硯，新年快樂。」

「沒聽清。」果然，遲硯的聲音是那麼溫柔，怎麼會是夢裡那般聲嘶力竭、充滿痛苦呢？江慕硯有些貪心，忍不住找著借口。

「江慕硯，新年快樂。」

「再說一次……」

「江慕硯，新年快樂。」遲硯不厭其煩的說道，避免對方繼續無理取鬧下去，他翻頁的時候還不忘提醒一句：「怎麼還沒睡？」

「我，做噩夢了。夢裡的你在叫我，可我卻像聽不見一樣。」江慕硯實在是慌亂的，面對遲硯的關心，幾乎是脫口而出剛剛那個真實又陰鬱的夢境。

「夢都是相反的。」

「真的嗎？」

「如果我叫你，你會不回應我嗎？」

「怎麼可能？」江慕硯這一點絕對不會懷疑，他對遲硯，絕對是專一且誠摯的，「我怎麼可能會不回應你？我只怕你不回應我……」

電話那邊似是長長的嘆了口氣，才語氣堅定，緩緩說道：「不會的。」

「大年初五，你有空嗎？」江慕硯放輕聲音，靜謐的客廳里只剩下他的心事在緩緩流淌，不經意間漫出來，淹沒了整個深夜。

「嗯。」對面的人淡淡應了一聲。

「我爸媽剛給我發了紅包。」幾個小時前給的，還沒捂熱乎的那種。

「你家是杉岄小區那邊吧？」

嗯？遲硯怎麼知道？難不成是安皓春？難不成安皓春其實是兩邊卧底？一邊賣自己情報給遲硯，一邊賣遲硯情報給自己？

江慕硯收住自己的腦洞，回道：「是啊！」

「初五上午十點，我去接你。」

遲硯也太會猜了吧，自己只問了他一句有沒有空，等等，江慕硯立馬反應過來，「還是我去接你吧，我這邊靠近市區，公交也方便一些。」

還能套出遲硯的家庭住址，他可真是個小聰明。

「……」

「遲硯？」

「我困了。」

「誒？」

「我去接你，晚安。」 對面的人似乎是真的困了，講完話就掛掉了電話，還特意強調了來接自己，聽起來既然有點不容拒絕的霸道。

江慕硯聽著電話里「嘟嘟嘟」的忙音，不知道為什麼，遲硯太能給他安心的感覺了，這聽起來未免有些好笑。以至於江媽聽到客廳里的動靜，出來看看順便喝水時，就見著兒子對著電話筒傻笑，完完全全一個傻子樣。

「大半夜你幹嘛呢？」

江慕硯一個激靈把電話放好，「媽？媽你什麼時候醒的？不會我吵醒的吧？我口渴，剛好有個陌生電話，就、就怕吵醒你們，我直接接了，廣告推銷的，說是……」

「行了行了，我就喝個水，你解釋那麼多，有點欲蓋彌彰。」江媽不耐煩了，直接一語戳破，毫不給兒子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