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虎軍
小說: 亡國恨 作者:年更遥 字數:2574 更新時間:2021-07-13 14:31:20
過了二日,百里詹正清點著要去茂提生活的百姓的名單以及他們所帶的糧食被褥,卻被陣陣嘈雜的馬蹄聲打攪。
百里詹遠眺到那鮮紅旗幟上畫的簡易虎頭,便興奮地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往營外跑去,焦急又激動地等在門口,不停地在兩道木欄之間踱來踱去。
等看到那領頭將軍的虎頭頭盔時,更是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直接跑到了黑色駿馬的身旁,伸出手要請來人下馬,問道:「虎軍主將怎會親自前來?」
來人叫慕容尋,是高國最強大的軍隊,虎軍的主將,年約四十,但樣貌卻年輕得很,說是二十齣頭也令人信服。
慕容尋先是摘下了頭盔,掛在了肩上,隨即承了百里詹的意,將手放在了百里詹的手上,借勢跳了下來,又無奈道:「二殿下,屬下還沒年邁到需要您扶。」
百里詹聳肩一笑,親密地叫了聲:「慕容伯伯。」
慕容尋更是無奈了,只好搖著頭,回歸正題:「說正事。」
「殿下見茂提久無捷報,又曉得你性格要強,定是不願向他討糧,於是,陛下便央我送糧。」慕容尋滿意地笑了笑,「不過屬下經過七戚的時候,收到了二殿下的捷報。這三月的糧草,便當是王賞給二殿下的吧。」
「百裡間真是小看我了。我性格是要強,但我深知糧草的重要性!」百里詹有些不滿,慕容尋的口述中,句句都是百裡間對他的輕視,讓他氣得牙癢癢,「我是算了準的!不會缺糧的!若是真到了揭不開鍋的時候,我是會與你們說的啊。」
「算準?五個月的糧草你打了八個月?你告訴我,你這是多省吃儉用啊?再說,你覺得缺糧了,即使騎上最快的馬回都報,等備足糧草回婁里要幾月,你可算過?你當我是沒看見婁里人在數羊呢?所到之處都在數,分明就是你糧草不夠了,問婁里百姓要糧了吧?」慕容尋輕蔑地哼了一聲,「這兵家戰法沒學會多少,那些兵流子的壞癖倒是養成了。」
「不!不是那麼回事!」百里詹狠狠地搖頭,否認慕容尋的說法,隨即又挫敗地垂下頭,默認了他的說法,「詹心中有數,那婁里百姓的羊也不是給我狼軍吃的。但此事說來話長,不講也罷,將軍要這麼認為,那便如此以為吧。」
「反正,虎軍的糧草的確是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詹在此謝過慕容將軍了。」百里詹將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彎下腰,作了個高國拜禮,表達自己對慕容尋的感謝。
百里詹抬起頭,掂量著開口:「詹想,若是有可能的話……」
慕容尋打斷了他:「對了,殿下派我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派我接任,讓你速速回高都。」
百里詹一愣,心生委屈:「百裡間是不是覺得我打不下茂提,所以讓我回去?」
「他是不是還覺得我只是個小孩?」百里詹的鼻尖倏地變紅,嗓子也變了一個聲,「草原上沒一個打得過我,就連你慕容尋虎軍主將都敗在了我的身下。這桑高戰場上,我不知打退了幾次進攻,他怎敢瞧不起我?他一個坐在高都,從未出過城的太子怎敢命令我這個每天在刀口上舔血的將軍?」
百里詹失落地低下頭,又不甘地仰起頭吸了吸鼻子,看向遠處的皚皚白雪。
「二殿下為何這麼想?恭良上打的勝仗比你多,與你角斗也不相上下,但不依舊沒攻下茂提?倘若殿下當真覺得你還是個孩子,那他就不會換下經驗比你豐富許多的恭良上,讓二殿下當主將啊。」慕容尋幹笑了兩聲,挺直了腰板,小聲在百里詹的耳邊說道,「二殿下,殿下只是想你了。」
「他說八個月未見,你與他親手栽的臘梅要開了。若是你沒有見到臘梅花開,他會得相思病的。」
慕容尋說得很是肉麻,可百里詹的心頭卻聽得一暖,他撅了噘嘴,側過了些身子,靠近慕容尋,問他:「你說的,句句屬實?」
「對,句句屬實。相思病。你瞅這詞,像是我這個五大三粗的武將會說的詞嗎?」慕容尋用手敲了敲自己胸口的護心甲,說道,「這書信都帶來了。」
「那好吧。」百里詹此時完全沒有了戰場上的少年豪氣,反而扭扭捏捏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等我將這些人送進茂提,我就回都。」
慕容尋納悶:「什麼人?二殿下不是攻下茂提了嗎?怎的還需送進去?」
「將軍有所不知。」百里詹微微一笑,恢復了之前模樣,「詹是要讓近千婁里人入住茂提,成為茂提人。」
慕容尋猜不出百里詹的用意,只好將手放在胸膛上,頷首,以表聽從:「尋只會打仗。」
百里詹雙手負在身後,聲音不怒自威:「那便麻煩慕容將軍這幾日好好操練狼軍了。最好是用虎軍的法子替我教訓教訓這群懶蛋。」
慕容尋的頭更低了些:「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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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溫容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見百里詹竟是十天後,他以為不會那麼久的。
他心中清楚百里詹有求於他,儘管被他罵了蠻夷之族,但百里詹應是會在十天里找他見上一面的,可是謝溫容卻猜錯了。
百里詹一次都沒有來過,反而是謝溫容每到飯點就傻傻地坐在飯桌前等著他,想要等著他來,乖巧地在他的注目下把飯菜吃光,活像一隻開屏四處顯擺的孔雀。
謝溫容想,可能是自己猜錯了,他這些話大概是真扎進了百里詹的心,百里詹大概是不會再想要和他來往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想法在謝溫容的心中產生後,謝溫容沒有感覺到釋然和放鬆,反而是越發沉重了起來,就像是一塊石子慢慢地沉落海底,消失不見一般。
謝溫容很自責總是忍不住回想他所說的話,諸如外族亦是陳人的說辭。
他回憶起幾年前元國慘遭四面夾攻,各個都喊著為「復天下一統,弘白帝正氣」,但卻貪婪地侵蝕著這塊交通要塞,這個五十年前為陳國最熱鬧的地方就在這短短幾年間變得蕭條了起來,那個曾經手握千里江山的白家如今也只是當了一個名不副實的元王,成為了四國傀儡。
而更早些年,八國聯合,打著「驅除外族」的旗號,進軍攻打高國,幸而高國的離間計使得八國破聯,否則大約也是元國這般,四處受人牽制。
謝溫容第一次對自己的三觀產生了懷疑,或許高族與他們毫無不同?
可是英明如白帝都那麼認為,但其餘八國為何卻總是想要同仇敵愾,剷除高國才得以滿足呢?
這十天里,謝溫容的腦海中翻來倒去的就是那些話,他這十天里無時不刻都想再見到百里詹,想與他當面聊聊這個話題。
可除了一天又一天的等待和一天又一天的內疚,讓謝溫容不知所措。
過去的他不願意見百里詹正如現在的百里詹不願意見他,僅僅一旬,風水便輪流轉了一圈。
十日之限已到,謝溫容渾渾噩噩地站在城門口,迎接百里詹和婁里百姓。
百里詹騎著他那稀有的白馬,昂首挺胸地站在前列,俯視著謝溫容的頭頂。
百里詹說道:「抬起頭來。」
謝溫容將視線從腳尖移到了百里詹的臉上,在發現百里詹的臉上沒有厭惡後,心中又小小地雀躍了一下。
謝溫容望著百里詹的臉,心中茫然,那張臉上淡然從容,彷彿他們二人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讓謝溫容心中酸楚。
他呼出了好幾口氣,才說出了口:「城中房屋已備好,隨時可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