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

「尋歌，快進來。」俞如依朝辦公室門口的宋尋歌揮了揮手。

宋尋歌禮貌地微微欠身，合上門，走到老師身邊。他把手上的一份平整整潔的數學試卷輕輕放在老師面前，便安靜地站在一邊。

「嗯，有進步。」俞如依看了看宋尋歌新交上來的卷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宋尋歌垂眼，並不去看自己的卷子。

「你的立體幾何兒補得不錯，基本的證明方法也都掌握了。」俞如依說著，把卷子翻到背面，「但是解析幾何兒呢……"

俞如依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紅筆，又拉開旁邊的一張椅子，讓宋尋歌坐了下來。

「你看啊，」她用紅筆戳了戳一道題目，「這道橢圓題，你這樣證明，沒有錯，但是太複雜。這考場上每一秒都是很寶貴的，我們上課講的那些簡便的技巧，一定要會用，知道嗎？」

「嗯。」宋尋歌點了點頭。

俞如依抬頭看了看牆上貼著的課表，說：「下節自習課你甭去了，我給你再講講圓錐曲線。」

宋尋歌看著俞如依開始動筆寫公式，又抬手看了看腕錶，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高一4班。

「小樂樂，一起去書店自習嘛？」唐玲玲跑過來，拍了下於樂的腦門。

於樂鼓起腮，頹喪地搖了搖頭，說：「你去吧，小爺有疾！」

「啥玩意兒？」唐玲玲迷惑地擠了擠眼。

於樂從桌兜里捧出林上雪給他的那個大檔案盒，握起拳頭，作出要捶打的勢頭。

唐玲玲捂嘴笑著，扮出一副可憐的神情，嬌滴滴道：「那好吧～於樂手首長～您忙～小女子就不打擾了～」

「快滾！」於樂半笑半罵著站起來掄起桌上的一本書，唐玲玲也忙笑著跑開了。

「唉。」他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天色漸暗，烏雲爬布。凄冷的風擊穿了虛弱的窗簾，把窗檯上堆著的廢紙吹得漫天狂舞。

「我……」於樂心中暗罵，離開座位，把吹得到處都是的廢紙一張張撿起來。

「誰幫忙拿個簸箕呀？」於樂伸長胳膊把最後一張飛到暖氣底部的廢紙掏了出來，喊道。

見沒人回應，他又喊道：「誰幫我拿個簸箕！」

教室里回蕩著他的聲音，只是無人理睬。

於樂惱怒而踉蹌地站起來，回顧身後，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教室里已只剩下他一人。

心中的怒火被一種莫名的悲涼澆滅，只剩下一道冰涼的燙痕。於樂無奈，只好自己去拿了簸箕，把廢紙掃好，倒進了垃圾桶，又順手把多餘的燈關掉。

他去洗手台凈了手，便又獨自回到座位上繼續核對名單。

「體育部：街舞——高銘《Uptown Funk》……」

咦？怎麼從沒聽過這個人？

他翻開檔案盒，找出標有「體育部」標籤的文件袋，旋開封線。

「嗯……應該是這個。」於樂抽出高銘的資料，看了起來，「體育部副部長……」

「哇，好帥！」

於樂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抬起腦袋。只見胡恩美正站在一邊，痴痴地盯著高銘資料上的證件照。

「胡大媽你沒走啊，嚇死我了！」

「幫老蕭登記作業去了，於樂，我這可又幫了你一次啊！」胡恩美嬉笑道。

「知道知道，欠你個人情！」於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這是誰啊，給我看看唄！」胡恩美說著便拿過於樂手上的資料，「高二理1班高銘，體育特招生，還是體育部副部長，嘖嘖，好好看！」

「別犯花痴了！」於樂忙把資料搶回來，「這可是『機密文件』，弄丟了小爺我皮就沒了。」他忙把高銘的資料塞回了文件袋。

胡恩美罵罵咧咧地走開，拽起書包便走了。她走到教室門口，回頭又瞟了眼於樂桌上的檔案盒，雙頰不禁泛紅。

窗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小小的教室里只開著一盞小小的燈，小小的燈下只坐著一個小小的人。

「呼！終於做完了！」於樂看著課桌上一張整齊而明晰的《節目作秀人員信息統計表》，欣慰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他伏到桌上休息，又想起那天在市歌劇院看宋尋歌鋼琴演出的情景。

「這是我自創的落日序章……」宋尋歌的話音在耳畔重播。

「他真的好厲害啊……」於樂喃喃自語。

想著想著，他不禁坐直身子，打開檔案盒，取出了文藝部的文件袋。

「這樣……不太好吧……」他猶豫了片刻。

「哎呀，沒什麼不好，作為幹事想多了解了解自己的部長，有什麼？」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旋開文件袋，從裡面抽出了宋尋歌的資料。

儘管已見過宋尋歌真人多次，當看宋尋歌的資料時，於樂的第一眼仍是落在了他的照片上。他不知覺伸出手，輕輕撫摩著宋尋歌清俊而無表情的臉龐。

「他為什麼照相……都不笑呢……」

他的手指又點上了宋尋歌左眼下的赤色淚痣。

「這顆痣……我都沒有認真看過……」

於樂看著宋尋歌的照片，只覺得有些眩暈。第一次見到他的名字便覺得好聽，第一眼見到他卻又粗魯相待。第一次與他在會上接觸又彼此冒犯，第一次聽他彈鋼琴，又不小心把他的「手帕」帶回了家……

「我還真是糟糕呢。」於樂自嘲道。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聲。打開一看，原來是媽媽催自己回家吃飯的信息。她聳了聳肩，把宋尋歌的資料小心翼翼地裝回了文件袋。

他收拾好東西，背好書包，抱上檔案盒，關掉燈，鎖上門。

七點鐘的教學樓只是三層以上的明亮與喧囂，一二層的高一教室早已在昏暗中睡得寧靜。秋日傍晚的小雨無情地帶走了校園中的落花與落葉，只將純粹的清涼作以交換。濕漉的空氣漸趨凝重，宛如包藏著淡淡的哀愁。

於樂走下走廊，站在門口。他忽然發現自己忘記了帶傘，聽著沙沙的雨聲，厭煩地嘆了口氣。

「真是糟糕透了!」

他揪出衛衣的連體帽，扣在頭上，又把檔案盒攏在校服外套里，準備下台階沖回家。

「於樂。」

他一驚，回過頭去，只見宋尋歌拄著一把長柄雨傘，站在樓梯口的燈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