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末一個平凡的午後。

一個矮個子男孩枕在芳馨園長椅的椅背上打盹兒，微醺的暖風拂著他額前散亂的劉海。他用起了褶子的校服外套蓋在身上，可梔子花飄落的乳白色花瓣仍能不經意地落上他的肩。

他慵懶地抬起手，輕輕地撣了去。

八月的陽光還留存著一絲對溫暖的念想，從綠黃相間的梧桐葉隙悄悄流瀉，灑在他驅散了少年矮小身軀旁的幾方陰影。

「於樂，於樂！」

男孩聞聲坐直身子，揉了揉眼，伸一個懶腰，昂頭朗聲道：

「在這兒！」

一個扎著雙馬尾的胖女孩從葡萄藤架後閃了出來，氣吁吁跑到於樂身前，喘著粗氣，說道：「到處找你呢！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找我做甚？」於樂捏了捏鼻子，微眯著眼，「我又不可能被錄取。」

女孩聽此，掩嘴嗤嗤笑著。

於樂見狀，一個縱躍蹦上了長椅，瞪大了眼。

他微微弓身，探著頭，細聲問道：「不會吧？」

女孩笑著直點頭。

「啊呀！」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下來，叉腰大笑道：「老天開眼啦！」旋而又扭過身子，雙手搭上女孩的雙肩，說：「玲玲，你可沒逗我吧？」

唐玲玲沒好氣地甩掉於樂的手，道：「誰逗你了！」她誇張地聳起眉，咧著嘴笑道：「剛剛公告欄把這學期學生會各部門的新幹事名單都公布了，我好容易鑽進去看了，那文藝部幹事名單里呀，第一個就是你！」

見於樂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唐玲玲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額頭，笑問道：

「都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人家其他競選者都上趕子看呢，你就躲在這裡睡午覺，怎麼的，胸有成竹？」

「害，」於樂擺了擺手，道：「那可不，我是誰，他們能不錄我？」說話間，他一個箭步跳上台階，朝唐玲玲做了一個「OK」的手勢，便一溜煙跑開了。

「喂！你去哪呀？」唐玲玲喊道。

「公告欄！看小爺我的大名兒！」

幾片梔子花瓣無聲地落在了空蕩的長椅上。

「嗨，別擠別擠！」

「頭低下去一點兒！說你吶！」

「讓我瞧瞧，讓我瞧瞧！」

於樂一路小跑，從芳馨園的長廊繞到教學樓後，又抄近道掠過練習場。他一邊跑，一邊張開雙臂，「喲吼喲吼」慶幸地呼著。等他最終跑到校門口的公告欄前時，那裡早已被好奇的同學們圍得水泄不通。

他躡手躡腳邁到人群背後，用力地踮起腳。

視線如風吹線般拉長，仍舊夠不到未滿一米的距離。面前人頭攢動此起彼伏，有人喝彩，有人嘆息，有人嘲弄，有人吹噓，總歸沒有留給於樂一個「看清」的機會。

「哎呀，給我也看一下嘛！」於樂有些惱火地叉起了腰。

「你是於樂嗎？」

於樂聞聲轉頭，踮著的腳沉了下去。

「樂，是音樂的樂！」他糾正道。

面前一個清秀的女孩稍稍笑道：「抱歉，於樂同學。」，她伸出手，「我叫白鷺，燕南一中第26屆學生會理事長。」

"理事長？"於樂雙目圓睜，忙轉頭去看公告欄。只見學生會主席、副主席和理事長三人的名姓赫然位於榜首，"白鷺"二字清晰地列在那裡。

「白鷺……你就是……」於樂正驚訝著要叫出聲，白鷺一把握住他的臂膊，「噓」，她笑著，鬆開了於樂。

於樂忙伸出手與她握手，激動道：「理事長你好！我是高一4班於樂，是文藝部的新幹事，還請理事長多多指教！」說罷，又自覺憨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呀，剛才冒犯了！」

「不礙事兒。」白鷺捋了捋頭髮，笑道，「文藝部三輪面試的時候，我是監試官，就坐在會議室後面。你當時給李洞天，噢，就是你們文藝部的副部長講的音樂理論很棒，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怪不得她能認出我來。於樂心裡想。

他撓了撓頭，吞吞吐吐道：「其實……我那天講的東西，也不算什麼理論啦，就是我自己的一些感想和心得而已……」他一想到自己那日天花亂墜的信口狂言居然被身後的理事長聽見，心裡便像地道打穿了一樣尷尬不已。

白鷺嫣然一笑，道：「是嗎？那你可以啊，於樂。」

於樂不好意思地齜了齜牙，道：「樂，音樂的樂……」

「哦，實在抱歉。」白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臨說出口又忘了。」

於樂搖了搖頭，笑說：「沒事沒事，大家剛開始都叫錯，嘻嘻。」

白鷺輕輕點點頭，繼續說：「總之，祝賀你進入學生會。希望你不會令你們新任的部長失望。」

「新任的部長？」於樂蹙眉。他回想起之前參加的三輪面試，確實只有副部長在場。難怪！他心裡想，原來這堂堂部長和自己一樣，也是新人。

「是，」白鷺像看穿了於樂的心事，說道，「他……今年剛從外省轉來咱們學校，現在在高二理1班上課。」

「啊？剛轉來嗎？」於樂驚訝道。

剛轉來的學生就能當一部之長，還進了理科重點班！真……不是人！於樂心裡暗自嘀咕著，卻沒發現自己的表情已如波紋一樣扭曲滑稽。

「嗯。」白鷺點了點頭，笑著說，「你們很快就能見面了。他是個……」

白鷺突然打住。

「是個？」於樂好奇地向前湊了湊耳朵。

「是個很不錯的人。」

於樂看白鷺地表情似有不對，卻又不敢多問。

「那……理事長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

管他是何方神聖呢，於樂心裡想，反正和我一樣，都是新人。

白鷺讚許地點點頭，又看了看手錶，說自己還有課，便在鼓勵了於樂一番之後作別離開了。於樂看著白鷺拔俗的背影，矯健伶俐的步伐倒真似是白鷺輕掠。

「學生會的高管都這麼有氣質的嘛？」他嘖嘖稱嘆，而一想到白鷺理事長方才說地那位新部長，於樂心裡又泛起嘀咕。

「『是個很不錯的人』？很不錯的人是怎麼個人啊？」

於樂轉身，見方才潮湧人群已經散去，便徐步向前朝公告欄走去。

他把臉貼近，手指挪向公告欄左下角，找到文藝部一欄。「部長……部長……」目光順著手指向上游移，最終定格於欄首。

「宋……尋歌……」手指停下，於樂輕喃著，撫了撫這三個華文新魏的漢字。

「名字還蠻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