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夜好眠，周一早上洗漱時，想到程清泉，他傻笑得差點把牙膏沫吞了。

坐在餐桌前，嘴裡嚼著昨天海莉送的培根卷，海城點開程清泉的微信朋友圈，將朋友圈裡可見的內容全都贊了一遍，再將備註名由昨天臨時輸的程老師改成清泉，這樣顯得親昵一些。

海城灌了一大口牛奶，覺得自己簡直像思春期的少男。

上班的日子，海城會穿得正式一些，不會像放假時那樣一身運動服，今天他選了件黑襯衫配黑色休閑西褲，寬肩窄腰翹臀大長腿，身材的優勢一覽無遺。

換好衣服，海城拎著洗凈的警服剛下到車庫，前方便傳來一聲調戲意味的口哨聲，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視線一搜尋，果然看見高月明靠在剛換的瑪莎拉蒂上，用戲謔的口吻豪不吝嗇地對他誇讚。

「真帥，果然帥哥都上交國家了。」

高月明穿著一身棕色Gucci西裝，雙手插在褲兜里，邪魅笑著向海城走去。

海城沒理會，徑直走到自己車邊，他剛拉開車門，高月明一把將車門關上，擋在他與車之間。

海城停住動作，面無表情地睨著高月明，眼神中有明顯的漠視與不悅。

高月明曖昧靠近，責怪的語氣中帶著撒嬌意味：「城哥，昨天為什麼又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的電話？」

「我在忙。」海城的態度十分冷淡。

高月明對海城的冷淡習以為常，伸手摸上海城結實的胸口：「身材真好，你穿黑襯衫的樣子，真迷人。」

海城不回話。

「不來看我的演出嗎？這周末，在省劇院。」

「周末可能沒空。」

海城拉開高月明貼在他胸前的手：「我快遲到了。」

高月明笑了笑，往旁邊挪開一步讓出路來，海城坐進駕駛座，沒再多看高月明一眼，關上車門駛出了車庫。

習慣了海城的冷漠，高月明不但不覺得受傷，反而覺得有趣，海城對他越是冷漠，他越是著迷，作為知名青年舞蹈家，他身邊一直追求者不斷，男女通吃，但他只對自己喜歡的人感興趣，比如海城。

高月明坐進瑪莎拉蒂駕駛座，新車他想自己開，助理付曉冬靠在後座，識趣地假裝沒看見剛才的一幕。

「高老師，我們該去排練室了。」

「嗯。」

高月明看了眼隔壁車位，當初他買這的房子，就是為了和海城做鄰居，連車位都買在海城的車位隔壁，海城到現在卻連正眼也沒瞧他一眼。

高月明自嘲地苦笑，戴上墨鏡腳踩油門，跟著駛出車庫。

警局距海城家不到二十分鐘車程，海城每天都會將車停在警局附近的民用停車場，再走段路到單位，今天他特意在路邊的煙酒店買了兩瓶好酒，悄悄塞進師父楊士原的置物櫃，師父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午餐時間，海城正在座位上翻看一樁舊案文檔，後腦勺突然重重地挨了一下，他轉頭剛想發火，一看是楊士原，瞬間熄了火氣。

「師父回來啦。」

海城露出虎牙笑得燦爛， 他生平誰也不服，連自己那個官居高位的爹，他都很少服過，唯獨對師父楊士原，他是服氣的。

當年他剛入職第一次抓捕犯人，遇到惡徒拉響自製雷，如果不是楊士原反應快，撲倒護住了他，他怕是早已被炸得失明毀容，一命嗚呼了。

最後他毫髮無傷，楊士原的背部卻留下了一大片疤痕。

「小子。」

楊士原湊在海城耳邊輕聲問：「我櫃子里那兩條肥魚是你放的吧？」

「孝敬師父的，不過你可別告訴師娘，不然我非被師娘活剝了不可。」

「當你師父傻啊！主動泄露情報給敵方？」楊士原笑著拽拽海城的耳朵：「走！食堂吃飯去。」

局裡的食堂包羅了全國各地的菜式，每天不同口味更新，深受大家歡迎，海城喜歡吃辣，每天一進食堂就直奔川菜窗口，今天拿的卻都是清淡菜式。

「你咋了，得痔瘡了？」

楊士原深感不解，他這個徒弟不是無辣不歡的嗎，今天是哪根筋不對了。

「沒有，就是戒辣了，重辣重油的菜不健康，吃多了還上火。」

海城故作隨意的解釋，逃不過老警察楊士原的法眼。

「你小子......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啊？！」

海城沒想到楊士原能一語中的，手中的湯匙差點嚇掉。

「哈哈！你看你這慌張的傻樣，老實交待！什麼樣的姑娘能讓你這棵萬年鐵樹動了心？」

楊士原高興得像抓了個現行犯，一臉八卦地盯著海城。

想到程清泉，海城的臉慢慢紅到了耳根：「師父，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們昨天才剛認識。」

「嘿！還真有喜歡的姑娘了啊？」

楊士原此刻八卦到了極點，作為一位抱得美人歸的已婚人士，他開始向徒弟傳授經驗：「我跟你說，你可不能慫，不能丟咱警隊的臉，這漂亮姑娘啊，臉皮都薄，你得主動關心人家，臉皮厚點才能抱得美人歸，知道不？」

「哦……」

海城心想，我看上的也不是姑娘啊，是比姑娘還好看的小夥子。

「師父，你當年就是這麼厚臉皮纏著師娘的嗎？」

「那不能夠。」楊士原開始扯皮：「你師父是誰啊，當年我勾勾手指，你師娘就主動投懷送抱了。」

「哦，是嗎？那我可要把這話告訴師娘了，唉，師娘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來著。」海城拿起手機，假裝要撥師娘的電話。

「哎哎，別別別。」

楊士原攔下海城的動作，嘆口氣說了實話：「你師娘啊……可是你師父我豁出這張老臉，把自尊踩在腳下，死氣白賴追回來的！」

「哈哈哈。」海城大笑。

想起當年追媳婦的心酸往事，楊士原差點老淚縱橫，如今他這個徒弟也終於走到了這一步，他必須鼎力支持。

「這段時間你別加班了！下班就談戀愛去，跟人姑娘好好增進感情，爭取早點請我喝喜酒。」

「啊？哦……謝謝師父！」

海城一向愛崗敬業，但此刻楊士原讓他不用加班他卻很是高興，他也希望能有多一些時間去見程清泉。

楊士原說到做到，一到下班時間便催著海城換下警服，拽著海城的襯衫衣領將他趕出了警局，臨走還像個拉拉隊一般，給徒弟打了打氣。

海城想將治腿傷的藥酒送給程清泉，他不知道程清泉家住哪，只能先去畫室碰碰運氣，下班高峰期，他到達學校時，天色已經昏暗，逸夫樓只剩一樓的畫室還亮著燈。

程清泉愛幹凈，每天學生走後，他都會留下來打掃衛生。

海城將藥酒藏在身後，背著手走到畫室門口，見只有程清泉一個人在，心中竊喜又不好意思開口，躊躇在原地。

「啊！」

程清泉轉過身，看見杵在門口穿著一身黑的海城，嚇得叫出了聲，手中的掃把也掉落在地。

海城趕緊跑過去撿起掃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嚇到你了吧？」

「沒事……」

程清泉接過掃把，情緒漸漸恢復平靜，盯著海城問道：「你怎麼來了？舒昱涵今天不上美術課。」

「我……我不是來找他的，是來給你送這個，希望擦了它，你的腿能早點好。」

海城臉上帶著一絲初戀少男般的羞澀，雙手捧著藥酒瓶遞到程清泉面前。

看著黃澄澄的藥酒，程清泉想起昨晚的聊天內容，表情有一瞬的複雜，但海城真誠的模樣讓人無法拒絕，他還是伸手接過了藥酒瓶。

「謝謝。」

「不用謝。」

海城傻乎乎地笑：「你還不回家嗎？」

「已經打掃好了，馬上就回家。」

程清泉將掃把靠放在角落，自己的隨身物品和海城送的藥酒都收進背包。

「走吧。」

程清泉關了畫室的燈，鎖上門，看向身旁的海城：「你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你是開車來的嗎？一起去停車場拿車？」海城詢問的聲音小心翼翼。

「我的車今天限號，沒開車來，我打個的士回家，再見。」

程清泉轉身想走，被海城一把拉住。

「我……我送你回家，好嗎？」

海城在自己的語氣中聽出了懇求意味，他直覺程清泉會拒絕，他害怕他的拒絕。

「謝謝你的好意。」

程清泉禮貌回絕：「不麻煩你了，你快回家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果然，他拒絕了。

海城放開手，頹然地看著程清泉步伐微跛的背影，於心不忍，追上去再次拉住他：「你的腿扭傷了，走到校門口打車也很遠，我是警察，不會害你的，讓我送你回家吧。」

程清泉停住腳步，慢慢轉身直視海城，他是個心思細膩的男人，海城對他這般殷切關懷，他又怎會猜不到原由。

「海城。」

這是程清泉第一次叫海城的名字。

「嗯？」

「我的腿……不是扭傷。」

程清泉深呼吸一下，遲疑地拉過海城的手，往自己的右腿引。

海城彎下腰，手掌觸到程清泉的右腿時，他的臉色變了，他在程清泉的膝蓋周圍，摸到了兩種不同的觸感，稍軟的人類肢體和僵硬的類似塑料的物體。

程清泉的右小腿，是假肢。

海城的大腦嗡嗡作響，心和整個胸口都僵硬得疼痛，意識慢慢脫離身體墜入一個黑洞，他無法說話，無法動作，他只覺得很疼，非常非常的疼。

昏黃路燈下，看著海城愣在原地的模樣，程清泉抿了抿唇，低垂眼眸轉身離開。

「清泉，我是愛你的，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只是……接受不了你的腿，是我對不起你。」

昔日戀人無情的話語響在耳畔，程清泉想，海城知道他是殘疾人後，對他的喜歡應該就到此為止了，他木然地伸出手，手指靠近臉頰，觸到了臉頰的淚水。

程清泉，你明明已經接受了一切，你認命了，為什麼還會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