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海城這位大高個坐在走廊像個門神，女學生們去衛生間接洗筆水的次數明顯增多了，就為經過海城身邊時多看他幾眼，有女學生見他靠著牆打盹，還拿出手機火速偷拍了幾張。

壯壯將海城拍醒時，海城已經坐著睡了一覺，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壯壯身旁的程清泉，立刻清醒地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我……我睡著了。」

海城摸摸後頸，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程清泉被他的樣子逗笑了，笑得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看著程清泉臉上的笑容，海城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我們走吧，這凳子放哪？」

海城拿著凳子，說話時躲避著程清泉的視線。

「你下午還來嗎？」

程清泉的語氣依舊溫柔：「來的話，就放門口吧。」

下午還來嗎？海城問自己。

他原本準備下午回家看部電影，晚上再叫發小們出來聚聚，做點周末該做的事，可是現在，除了程清泉，其他的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

「來！舒昱涵第一天學畫，我再陪他一下午。」

「小舅，你可真好！」壯壯感動極了。

海城心中有鬼地笑了笑，將凳子靠牆放好：「走吧。」

三人一路往停車場走，海城孤零零地走在前頭，身後程清泉和壯壯有說有笑，他豎著耳朵聽，也不好意思回頭。

到了車旁，海城為程清泉拉開後座車門，壯壯自個熟練地溜上了副駕駛。

程清泉微蹙著眉，為難地看著眼前這輛底盤很高的路虎攬勝，向海城道了聲謝，將背包放上座椅，左腿先邁進去，坐好後，再用手將右腿拉上了車。

海城覺得程清泉上車的姿勢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他先將車開到了一家名叫六六順的餐廳，是他的發小大林開的店，正好在師大附中附近。

六六順生意火爆，一般食客需要提前幾天訂位，海城則不同，隨時去隨時有位置，大林留了個包廂，供發小專用。

車窗外的餐廳招牌讓程清泉有些不解：「不是去買畫材嗎？怎麼到這來了。」

海城從後視鏡里看著程清泉說：「程老師，飯點了，我們吃完午飯再去買吧。」

「不用了。」

程清泉連忙拒絕：「陪你們買完，我自己隨便吃點就行。」

海城沖壯壯使了個眼色，收到信號，壯壯轉身趴在椅背上，眨著眼睛向程清泉撒嬌：「程老師，我們一見如故，你就賞臉陪我們吃個飯吧，好不好呀？」

「......好吧。」

程清泉對學生最容易心軟，立刻沒了辦法，妥協地應允。

得到程清泉的同意，他們穿過門口排隊的人群，又穿過大堂爆滿的食客，來到了發小專用包間。

落座後，海城將菜譜放到程清泉面前，請他點菜，程清泉微笑著將菜譜推了回去，示意讓海城點。

海城不再強求，翻開菜譜，滿眼笑意地盯著程清泉：「程老師有什麼忌口嗎？」

「我不能吃辣，幫我點個清淡的菜就好。」

「程老師喝什麼？」

「喝茶就行。」

程清泉微笑著抬了抬手中的茶杯。

知道程清泉不吃辣，海城點了五菜一湯，全是沒有一丁點辣椒的，飲料他叫了兩瓶椰汁，在畫室，他看見程清泉身旁放有裝椰汁的利樂盒，所以他猜程清泉是愛喝椰汁的。

菜上齊，看著一桌清淡菜式和杯中奶白的椰汁，程清泉抿著唇淡淡微笑，海城是第一個初次見面就注意到他愛喝椰汁的人。

程清泉覺得眼前的大個子很細心，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個粗人。

吃完午餐，他們去了市裡最大的畫材店，海城一路留意程清泉的腿，發現程清泉走路有些微跛，右腳落地時好像不太敢用力。

畫材店有兩層，看著通往二樓的樓梯，海城皺了皺眉，輕聲對壯壯叮囑：「上樓看著點你們程老師，他的右腿好像受傷了。」

「哦，好嘞。」

見程清泉準備上樓，壯壯連忙跟了過去，仔細看，程清泉上樓的姿勢確實異於常人，壯壯全程小心保護，直到程清泉安全上到二樓才放鬆警惕。

買完畫材回到畫室，海城又坐在門口稱職地當著門神，共進過午餐，他們彼此熟悉了些，程清泉為海城換了張更舒適的靠背椅，還將自己的坐墊拿給他墊。

下午放學，海城帶著壯壯與程清泉告別，在海莉家吃完晚餐，他回到自己家時已是晚上八點。

按下藍牙音箱，海城選了首My one and only love一遍遍循環，John Coltrane醉人的薩克斯風帶出Johnny Hartman的深情低唱。

The very thought of you make* my heart sing

一想到你，我的心就開始吟唱

like an April breeze

如四月的微風

on the wings of spring

穿過春日的羽翼

and you appear in all your splendor

你出現時光彩照人

My one and only love

我今生唯一的愛人

這首爵士樂海城聽過許多遍，今夜才真正感同身受，因為今天，他也遇到了他的四月微風，春日羽翼。

在健身房運動了一個小時，海城沖完澡，坐在餐廳的吧台椅上，猛灌了一大杯水，翻出下午向程清泉要的微信號，鼓起勇氣發送了好友申請。

海城盯著手機熒幕，緊張得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十分鐘後，申請透過，他立刻拿起手機開始打招呼。

-程老師，我是海城。

-嗯，你好。

-今天謝謝你陪我們去買畫材。

-舉手之勞，謝謝你的午餐，很美味。

-你喜歡吃那家的菜嗎？你想吃了隨時告訴我，我讓朋友給你留位子。

-謝謝。(笑臉)

-今天看你的右腿有點不舒服，是扭傷了嗎？

-嗯……

-對不起，不知道你的腿受傷，還讓你陪著買東西。我這有瓶很好的藥酒，治療跌打損傷效果很好，下次帶給你。

半小時過去，海城已經躺到卧室床上，才收到程清泉的回覆。

-謝謝你，今天累了，早點睡吧，晚安。

-程老師晚安，好夢。

與程清泉聊完，海城沒興趣再看其他消息，按黑熒幕將手機丟在一旁，仰躺著看向卧室的天花板。

他心裡滿滿的全是程清泉的身影，才認識一天，那個溫柔的男人就佔據了他的整顆心，白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可思議，早上醒來時，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會有如此奇妙的際遇。

這是海城二十四年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心動的感覺，他從未像今天這般，感受到心臟鮮活的生命力，今天的他與以往的每一日都不同，是煥然一新的，新生的他。

初識總是如此美好，有著太多讓人怦然心動的希冀，此刻的海城並不知道，程清泉這個人，這個名字，將會伴隨他的餘生，在他心底最深最痛處，永遠地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