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虎銜屍
小說: 青烏子後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351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24
保長哆哆嗦嗦地抖得像篩子:「是……是村裡剛死的王衛國……朱向前……他們……」
洛九衣執傘立在夜色中:「速戰速決。」
洛昱辰忙道:「是!」隨即兩腳併攏,雙手合十結觀音禪定手印,連續念:南無佛陀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
莊嚴的梵音在無邊的夜色中裊裊響起,呼嘯的陰風停了,瀰漫的大霧也隨即散了去。圍在洛昱辰四周張牙舞爪的行屍也紛紛倒地,噗嗤一聲散了氣,身上的血肉噗噗幾聲掉落瞬間化作塵土,只剩一副空蕩盪的骨架橫陳在地上。
保長一下子就感覺到周圍潮濕寒冷的空氣散開了,恢復了仲夏的炎熱,呼吸也順暢了許多,喜不自禁地跑過去鞠躬:「多謝小師父出手相助!」
洛昱辰擺擺手:「小事情。今夜原本就是七月半,鬼門大開的日子,死人從墳堆里爬出來見怪不怪。你們躲在家裡是對的,別出來瞎晃悠沾上了不該沾的東西。」
洛昱辰摘下頭上的斗笠,保長這才看到他頭上的短髮:「咦?小師父不是出家人?」
洛昱辰撓撓寸頭,憨憨一笑:「貧僧是帶髮修行。不戒酒不戒葷。這些死屍帶了煞氣,等明日午時我替他們念經超度後重新埋了。」
保長點頭如搗蒜:「是是!都聽小師父的!」
洛九衣招招手,洛昱辰屁顛屁顛跑上前行禮:「少爺!已經找到了定魂樁,就在西面的山坡上。那片地不知怎麼回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
洛九衣:「帶路。」
「是!」洛昱辰轉身就往村子外頭走,見保長傻站著,嘖了一聲道,「嘖!打燈啊!」
「哎!來啦!」保長朝身後揮揮手讓兒子媳婦他們把門關上躲屋子裡,又一路小跑追了上來,拎著煤油燈走在洛昱辰左前方引路。
天空依舊是黑沉沉的壓在頭頂上,半點星辰月光都不見,只有斷斷續續呼嘯而過的風像是這個寂靜夏夜裡唯一的訪客,為炎熱的夜晚帶來一絲絲涼意。只是那股涼意彷彿要透過皮膚滲進骨髓里,讓人覺得整個人都浸在涼水中。
到了西面山坡的山腳下,洛九衣忽然停下腳步:「阿辰。打光。」
洛昱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銅質的軍//用手電筒筒,打開開關往山上照過去,黃色的手電筒筒光直射過去從一排排樺樹林的枝頭晃過,驚起一片雀鳥撲棱著翅膀飛離而去。接著又往身後的村莊、後山照過去,完整地打光照了一大圈。
洛九衣道:「葬經曰,地有四勢,氣從八方。故葬以左為青龍,右為白虎,前為朱雀,後為玄武。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馴頫。情勢反此,法當破死。若僭逼衝突,抖瀉反背,則為四凶象,主人多危難,有凶禍災殃。」
行走在山道上的保長全程都豎起耳朵聽著四周動靜,洛九衣清冷空靈的聲音清楚地響起在耳邊,將他驚了個趔趄:「先生,您……您說有災禍?」
洛九衣伸出手指指著西山:「右山勢蹲,昂頭視穴,彷彿要銜噬冢中之屍。馴攏而不至有噬主之患也。白虎之於穴場,當於右衛護明主,忠誠臣服,如凶露崢嶸,是於心懷異謀,於主不利。三國時期術士管輅曾言,白虎銜屍之凶地,不過二載將有滅族之危,無後可守也。」
「啥?!滅族之危?這是要趕盡殺絕呀!啊呀造的什麼孽呀!這群殺千刀的兵痞子挖他娘的挖!壞大事啊!這殺千刀的!」保長氣得跳腳,破口大罵。
洛九衣也不理他,順著山路直往上走,走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才到了坡頂。坡頂果然被翻了個底朝天,原先低緩俯伏的山巒變得有缺有陷,昂頭不平,禍機其中藏。尤其是白虎昂首之處,豎著一塊長形漢白玉石碑,在黑夜中發著森森白光。陰風陣陣。保長不敢上前,躲在洛昱辰背後,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凍得兩排牙齒打顫。
洛昱辰也不得不口中念起一長串金剛護身咒,才不至於被凍僵,兩鬢卻浮起了白霜。
洛九衣腳步不停,撐著素色油紙傘繼續靠近定魂樁。在他微微上翹的丹鳳眼中,定魂樁四周的黑色祟氣像是大火燃起的滾滾濃煙一般,圍著定魂樁旋轉上升至天際。
黑色祟氣在洛九衣走過來的時候不客氣地朝著他的人裹上去,然而絲毫無法近他身,一下就被油紙傘散發的白光彈開了。祟氣不甘心,再次包裹上去。他輕輕皺眉,右手轉動傘柄,只聽嘎啦嘎啦兩聲輕響,畫在傘底的一串梵文閃著金光繞著油紙傘浮動,游弋在傘面上,宛若活潑靈動的金色小魚。油紙傘金光閃閃,祟氣猛地炸開散去!
保長抖著腿磕磕絆絆道:「是……是不是……有鬼在哭嚎?」
洛昱辰緊抿著雙唇,警惕地看著四周,身體微微前傾,打算稍有異動就衝上前去。
不一會兒埋著定魂樁的地面突然出現了鬆動,從定魂樁處開始撕裂出四五條細縫,並以驚人的速度延展開去。
洛昱辰刷的一下舉步生風,兩息之間就手持木棍出現在洛九衣面前:「少爺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定魂樁里飛出一條祟氣纏繞的玄鐵鎖鏈,彷彿出洞的靈蛇一般衝撞過來,跟洛昱辰手中的木棍鐺的一聲碰撞在一起,摩擦出幾簇火花。
保長看不見黑煙一般的祟氣,只看到那條粗壯的玄鐵鎖鏈,在黑夜中看得不真切還以為是一條黑蟒,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差點兩眼一翻一命嗚呼。這會兒聽到叮叮噹噹的打鬥聲,總算才反應過來,急忙轉身向山下奔去,還跑丟了一隻布鞋。
此刻恰逢子時,乃人體陰陽交替的時刻,人在子時陽氣最弱,邪祟易入體。跑得跌跌撞撞的保長並沒有意識到身後的邪祟因為自己背後貼上的明黃色符籙不敢近身。
洛昱辰仗著自己身形敏捷,腰如蛇行,快速閃避過玄鐵鎖鏈窮追不捨的攻擊,且打且退。他身後的洛九衣趁著他對付玄鐵鎖鏈,手中攥著一包硃砂邊走邊撒,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在定魂樁周圍一圈畫了一個巨大的符陣。
洛九衣:「阿辰,撤!」洛昱辰聞言迅速跳出硃砂畫的符陣。
洛九衣站在圈外,燃起手中一張符籙拋向上空,念曰:
「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
岳瀆真官,土地祗靈。皈依大道,元亨利貞。」
此咒為安土地神咒。行法召遣土地山神,以使之代奏告上天,護衛正道。只見硃砂所畫之處金光一閃而過,一股白色浩然正氣從地下噴薄而出,一下子沖開了黑色祟氣。定魂樁上的鎖鏈失去了力道哐當一聲砸在地面上一動不動。方才裂開的地縫也漸漸合攏,恢復了原先的平整。
洛昱辰靠上前查看一番,又折回洛九衣身旁:「少爺,好像可以了。您沒事吧?」
洛九衣摸到自己前額上的冷汗,搖搖頭:「無事,折騰了一夜,有點疲憊罷了。這塊定魂樁放置在此地終究不是辦法,待回去之後請陰差來撤去。」
洛昱辰想要上前攙扶他,又想起他不喜別人觸碰只好悻悻地收回來雙手。在洛九衣的吩咐下,洛昱辰很快去了一趟保長家裡說了事情經過,交代他們明日收斂屍體和為念經超度做準備,接著將馬車駕到西山腳下接了洛九衣回城。
洛九衣在回城的途中就開始打瞌睡,趴在馬車車廂內的小矮桌上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街上的早餐鋪子還沒擺出來。噠噠噠噠的馬蹄聲從青石板鋪成的幹將路上一路響過,不一會兒就到了伍子胥弄,甫一到弄堂口幾個人影便映入眼簾。
洛昱辰摘掉斗笠,伸長脖子往洛氏草堂大門口一看,竟是十數個手持毛瑟步槍、身穿赭紅色軍服的軍人整整齊齊排成一列站在門口。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身筆挺墨綠色軍裝,身形高大挺拔,天庭隆起,劍眉修長秀若山林,眼睛細長深邃、光亮潤澤,鼻樑堅挺,山根聳起,雙唇修長堅厚—正是被洛九衣少爺大讚過的清高奇俊、大貴之相之人,東部陸軍少將岳慎遠。
洛昱辰趕緊拽住韁繩「吁—!」遂跳下馬車向岳慎遠抱拳行禮:「不知少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少帥莫要怪罪!」
岳慎遠點點頭,看了眼馬車輕聲問道:「先生睡著了?」
洛昱辰有點愁眉不展:「是!哎!少爺他這陣子本來就身體不適,還硬撐著去城外救人,估計現在也是累得不行了……」
岳慎遠聞言大跨步上前,軍靴蹬地一步就爬上了馬車車廂,掀開簾子,伸出長臂一探就把熟睡著的洛九衣打橫抱出了車廂,輕手輕腳地往洛氏草堂門裡走。站得筆直如槍桿子的士兵們置若罔聞,眼觀鼻鼻觀心,視線一分也沒有移動。
洛昱辰連忙爬進車廂取了洛九衣的法器,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快步跟上去。岳慎遠身高腿長,步子又穩又快,洛昱辰在後面追得額上冒出了汗珠子。
岳慎遠輕車熟路地抱著洛九衣進了垂花門,穿過抄手游廊直接走進了正房的裡屋。睡在倒座房裡的禧媽媽聽到響動也趕緊披上衣服,爬起來熱鍋燒水,將早就備好的紫蘇葉甘草湯端了過來。
洛九衣被輕柔地放在床上,脫去鞋襪,蓋上薄被子。不知是因為岳慎遠身上熟悉的煙草味還是體溫,洛九衣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還不自覺地朝著岳慎遠的身邊靠近一些。
岳慎遠伸出溫熱的手掌輕拂他的前額,眉間輕微地蹙起:「有點燒。叫個醫生來。」
洛昱辰忙道:「我去叫秦醫生過來,他是少爺的師兄,對少爺的身體情況最了解。」
岳慎遠深深凝視了洛九衣一眼,頷首道:「你去吧。速去速回。」
洛昱辰忙道是,欠了欠身,拔腿就跑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