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在夢魘里。

無數光怪陸離的場景向我涌過來。而那個聲音還在一聲聲喚著：「槐序哥哥，槐序哥哥......」我頭痛欲裂，卻怎麼也逃不出去。

身上載來尖銳的痛感，鮮血向下流淌，我猛地睜開眼，看到了容色妖冶的少年。

「桂兒......」

我怔怔的看著他，化妖的桂兒身後九尾纏繞，細長的眼尾向上撩起，平添了幾分嫵媚。

他「吃吃」笑了幾聲，把我的下巴勾起來，玩味道：「就算槐序哥哥用了遮顏術，我也能認得出來。」

「從前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如今你終於親口告訴我了。」

我聽得雲里霧裡，忍著劇痛掙扎道：「你在說什麼？我們......從前認識嗎？」

桂兒臉色一變，目光霎時陰沉起來，他緊緊盯著我，嘲弄道：「槐序哥哥果然是無心之人，這麼多年獨你活得瀟灑。」

「倒苦了那條蠢龍了。」

「什麼......」

「罷了，以後你自然會明白。」

「現在，」他摸了摸我的臉，歡快道：「我要把你帶回家裡去，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神色悚然，不明白他突然的興奮從何而來，桂兒將我抱起來走了幾步，又猛地頓住了。

「有人來了。」

我聽見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笑說：「槐序哥哥一貫喜歡養些小玩意兒，偏偏最後又甩不掉。」他口氣輕佻，似是在開玩笑，我卻聽出了生冷的寒意。

「不過，若非如此，怎麼會有我呢？」桂兒又詭異的笑了幾聲，然後我看見他手中逐漸攏起光圈，帶著金色的底蘊慢慢騰空而起。

電光火石間，我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用力偏頭向後大喊道：「元禮，快走！」

桂兒微微一怔，眸中殺意升騰，轉眼間就把手中聚攏的光球向後拋去。

此時我已精疲力盡，在劇痛中半闔著眼昏昏沉沉，最後只看見濃霧中有個人影慢慢走出來。

......

「槐序，你總是護著他！」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了一個不滿的少年聲音，他似乎很生氣，但語氣委屈得卻像快要哭出來。

「還不是因為你蠢，哥哥只喜歡聰明的。」另一個清脆的聲音也在虛空中響起來。

萬千迷霧散去，往事鋪陳開來。

「我」看見了一張白皙的臉，眉目秀麗的少年坐在鞦韆上，正沖「我」笑得舒懷，那是誰？

「我」腦中空空，卻竟也絲毫不感驚訝，只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果然站著一個一身黑衣、氣質桀驁的少年郎。

他抱著雙臂，把臉偏向一邊，嘴卻還高高掛著，一副受盡了欺負的模樣。

「我」出聲喚他：「東衍。」他便又不情不願的轉過頭來，「我」他唇角彎了彎，向他招招手，他就慢吞吞踱過來，「我」熟練的摸了摸他的頭。

做這一切的人分明是我，又不是我。

我像一個旁觀者，隱秘而又同情的注視著這個地方發生的一切。

時間過得好慢，這三人的日子也頗無聊，無非是些嬉笑打鬧、互相拌嘴的事情，不知怎的，我卻時常看得眼眶一熱。

也不知抽動了我哪根筋。

長日悠悠，我終於又睡去了。

「槐序......能聽見我說話嗎？」我睜開眼，聽見了一臉擔憂的元禮。

「元禮。」我應了一聲，聞到周圍泥土的腥味和草木的清香，仿若經了一場大夢，頗有重返人間的喜悅。

元禮帶著我倚在牆上，我後腦磕到堅硬的石塊，才發現我們身處一個山洞。

但是桂兒呢？

我們方才不是剛剛找到了被拋在亂葬崗的桂兒嗎？我仰頭問元禮，卻看到了他迷惑的眼神。

我只好換種問法，道：「就是那個小倌，方才我們不是找到了他的屍體嗎？」

元禮的眼神漸漸震驚起來，他定定的看著我，一字一頓詢問道：「槐序，你知道九尾狐嗎？」

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麼？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如實答道：「從前聽師尊說過。」

「元禮，怎麼了？」我不安的絞了絞手，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

元禮立馬恢復了往常的樣子，平淡道：「無事，隨口一問罷了。桂兒被我們安葬了，你忘記了嗎？」

「我不記得了......」我深感羞愧，自己竟已到了這把年紀嗎？記事如此糊塗！

元禮安慰我：「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你突然暈倒了，所以才不記得。」

「是這樣嗎？」我看見元禮很沉穩的點了頭，他把手拿給我看，說：「你看我手上的泥，便知是真是假了。」

我握住他的手，看見上面果然有許多泥土，手心劃了幾道血痕，手背幾乎要皸裂了，有幾個指甲還斷了，我輕輕一碰，便聽見了他的吸氣聲。

我立刻就心疼了，深恨自己方才沒有幫到他。

可我轉念一想，我是個廢物點心，元禮可不是，就算沒有鐵鍬，他也不至於用手挖一個墓出來？

但我終究沒有問出來，元禮性子倔強，他不肯說必定由他的緣由，以後再問也未遲。

「槐序，你方才在睡夢中，可有看見什麼？」

看見什麼？我正用帕子替他擦拭雙手，聽了這沒來由的一問，便下意識答道：「似是做了一個夢。」

「夢？什麼夢？」元禮突然激動起來，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也染上了幾分慌張。

我遲疑道：「我已忘記了......」

「忘了......」元禮重複著這兩個字，神情似喜似憂，接著他低頭看了一眼我們交疊的手，又道：「忘了也好。」

這下我再也忍不住了，想要問個究竟，元禮卻突然咳出一口血，猛地向後仰倒在地上。

我趕緊扶起他，擦了擦他唇角的血，剛要開口，便聽見他說：「槐序，我總是不能好好護著你。」

我一愣，半響才道：「元禮，本應是我護著你。」元禮只緩緩搖了搖頭，閉上眼不說話了。

我也不再與他爭執這件事，因為方才我分明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痛惜和心疼。

只是，這些雲里霧裡的話，我也沒法再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