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幾乎久久不能言語。

現今人間的女子果真比幾百年前奔放豪邁了許多。

少年郎看我不說話，便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又哭訴道：「公子救救小人吧，把小人送回樓里就好了！」

我：......

想來我方才散步散的太從容，他把我當主人了，也不曉得東衍怎麼會找一個有主的宅院來住。於是我無奈道：「你看我這個樣子，有餘力送你回去嗎？」

此刻我穿著一身褻衣，肩上僅披一件外衫，臉色蒼白，在風中被吹的髮絲凌亂，顯得比眼前這個纖細的少年還羸弱。他直起腰，上來打量了我幾眼，便欲言又止的看著我。

我道：「有話直說便是。」

少年郎扭捏幾下，頗有些羞澀道：「你是不是......也幹這一行啊？」

「啊？哪一行？」我撓了撓頭，滿心迷茫，少年把眉一擰，嗔道：「咱們當小倌也不丟人，何必藏著掖著！」

「不，我不是。」我笑著擺擺手，倒覺得這個孩子頗可愛。

「哦，我還以為你也是被嚴小姐帶過來的小倌呢！」

「嚴小姐，」我好奇道：「她是誰？」

少年震驚的看著我，嘆道：「你連嚴小姐都不知道？！」我好笑的點點頭，虛心求教道：「嚴小姐是位身份高貴的女子嗎？」

「那是自然，嚴小姐是當朝名將嚴朴的獨生女，又是長公主的外孫女，地位可高呢！她每年都從京城到這來過冬，也不知道這小城有什麼好的......」

我心不在焉的聽了幾句，忽然聽見他說：「嚴小姐鞭法極好，她腰間常年系一條紅色長鞭，據說是皇上親手給的......」

紅色長鞭？我心頭一跳，似乎有什麼要呼之欲出了。

「誒，你怎麼了？」少年拍了拍我的肩，我回過神來，看見他已盤腿坐在地上，向我露齒一笑道：「既然有你作伴，那我也不怕了。」

「我是桂兒，住在東陵街的南風館裡，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槐序。」

「槐序，你這名字真好聽！」我笑著應了，剛要繼續說話，後背忽然倚上了一個人。

「看來我不在，你也挺快活的。」東衍從我身後繞出來，手裡不知從哪變出一件毛絨披風，順手給我披上了。

「我還以為你會趁機溜走呢。」

我訥訥無言，心道，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我轉頭看桂兒，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我立刻伸手想去扶，東衍攔住我，散漫道：「不必管他，這本就是我為你找來解悶的小玩意兒。」

小玩意兒？難怪桂兒一直出不去，看來是東衍困住了他，現在還把他弄暈。

我怒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快喚醒他，把他送回去！」東衍神情微愕，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生氣。

良久，他苦笑一聲道：「你果然會生氣。」

我一時無言以對，你知道我會生氣還這麼做？我簡直想撬開東衍的腦子，看看裡頭裝了多少水。

東衍一揮袖，地上的桂兒就不見了，他偏著頭，沉聲道：「我將他送回去了。」

我思來想去 覺得方才自己語氣太重了，何況東衍還救了我，於是我蹭過去，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小聲問他：「你生氣了嗎？」

東衍猛地轉過頭來，大聲道：「是啊，是啊，我快氣死了！」

我一愣，戳了戳他幾乎鼓起來的臉頰，好笑的想，東衍這個人也不知道誰養大的，性格明明如此驕縱直率，外頭顯出來卻是邪性精明。

「那我給你吃糖，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手心往下一撈，隨手變出來兩顆麥芽糖。本來是想變糖葫蘆的，奈何法術撐不住我這麼耗。

我把糖遞到東衍身前，他冷著臉不願意接，我只得拿過他的手，硬是把兩顆糖塞進去了，東衍這才轉過頭來瞪大眼睛看我，我自說自話道：「吃了我的糖，就不許生氣了。」

東衍手中攥著那兩顆糖，嘴上卻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一怔，為何最近一個兩個的都要闡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呢。

不過，與他們相比，我委實是老了點，隨著法力的流失，以後會衰老的越來越麼快。

東衍往嘴裡扔了顆糖，對我含糊道：「算了，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十分兇險，帶著你也不方便，就先把你送回那個臭小子身邊。」

「不過你以後要經常想想我。」

我聽他說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他施的訣兒帶走了。

茶盞酒杯，櫃檯人影憧憧，我在原地晃了幾下，方覺自己回到了客棧。醒神之後，我立馬衝上二樓，臨到元禮的房門，又不敢貿然推開了，只抬手輕輕的敲了幾下門。

不多時，房內隱約傳來腳步聲，我想到自己前幾天在元禮面前說的胡話，不免有些緊張，便低下頭盯著腳尖看。

「槐序。」我聽到元禮喚我，頭還沒抬起來，就被他一把擁進了懷裡。我額頭埋在元禮的頸窩裡，聞到了他身上松竹般清冽的香味，淡淡的，像一把纏人的小勾子，直直的往我心裡鑽去。

「元禮。」被從小帶大的娃娃這樣抱在懷裡，我頗有些難為情，想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元禮卻先一步放開了我。他握住我的肩膀，雙眸微斂，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對我輕聲道：「槐序，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我心裡綿軟一片，我幾乎從未見過元禮這幅小可憐的樣子，他一貫是穩重強勢的，凡事進退有度，絕不會讓自己落於下風 。

於是我像小時候養孩子一樣，熟練的拍了拍他的背，哄道：「怎麼會，你看我這不就回來了。」元禮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忽而一笑道：「這樣也好，你永遠不懂也沒關係。」

我懵懵然點了點頭，不自然道：「元禮，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話......」

「來人吶，來人吶！」

我話還沒說完，樓下突然亂糟糟地一片響，我和元禮對視一眼，匆匆下了樓，看到掌櫃滿頭大汗，正從外頭快步走進來。

我攔住他，問道：「掌櫃的，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掌櫃顫著聲，結結巴巴道：「前頭......前頭東陵街的小倌樓里死人了，屍體，倒在樓前，好大一灘血哪！」

我眉頭跳動，追問道：「那小倌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桂兒，我瞅著年紀還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