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城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蕩盪的小院里，看著一地枯黃破敗的落葉發獃。

人去樓空，竟是這樣蕭條的景象。

連個念想，都不曾留的。

短短幾天，原本剛毅堅韌的軍閥瘦了許多，眼底青黑，下巴上還有一圈胡茬，整個人看上去滄桑極了，完全沒有二十七歲男人該有的樣子。

楊學城悵然若失地走進屋子裡，胸口卻又沉悶了起來。這裡每一處都有宋月清的氣息，綿密溫厚，又幹凈的讓人身心愉悅。

可他再也愉悅不起來了。

大手細細摩娑著紋理細膩的紅木桌台，空洞的目光卻倏的停留在一本老舊的日記本上。

楊學城心裡一頓，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微微泛黃的白紙上寫著幾行清雋的字體。

「庚子年六月十八，晴。

賣花時衝撞了少帥，心裡忐忑，少帥良善，並未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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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七月初三，晴。

從東街柳先生那裡聽說帥府正徵兵，可惜未到年紀，身量不夠沒法作假，頗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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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年正月初七，陰。

李老爺的鋪子生意忙，跑的四肢酸痛。

許久未見少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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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年三月廿六，晴。

少帥騎馬歸來，有幸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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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年五月初五，晴。

阿娘說我身量拔高，食量又大了些，費衣服費口糧。

心中竊喜，明年帥府徵兵，定要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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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年六月初一，陰。

阿娘又生了弟弟，阿爹說我大了，該想法子養活自己。

怕同二哥一樣被賣到城西倌子里，不敢耽擱，學著三哥四哥一般出走家門。

……

壬寅年七月初六，晴。

又到帥府徵兵的日子，同林老闆告了假，遇上少帥親自選新兵，又驚又喜。

可惜少帥說我嗓子細，手太白太小，該去學著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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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寅年八月初三，晴。

聽聞少帥喜歡聽戲，又想起當日他同我說的話。

去了永樂堂，師傅嫌我年齡大不肯收，我便日日守在戲園子後邊聽壁角。

……

癸卯年六月初四，晴。

初次登台唱戲，老爺們說我唱得好，心裡高興。

盼著唱戲給少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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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年八月初八，晴。

少帥來永樂堂捧場。

歡喜。」

楊學城看的越來越難受，透過那一行行簡短的敘述，他好像看到了宋月清單薄的身影。

賣花、打雜、唱戲……

原來他這麼難。

原來這麼早，就遇到了。

楊學城輕輕撫了撫有些發黃的書頁，忍不住往後翻去。

「甲辰年正月初三，晴。

少帥領我入府，小院里牆很高，心裡惶恐。

想著時常能見著少帥，便覺安心。

……

甲辰年二月十四，晴。

少帥穿軍裝的樣子，委實好看，即便見過許多次，仍覺得極俊朗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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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年二月十八，陰。

少帥近幾日沒來，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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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年二月廿三，晴。

少帥最喜莫先生燉的湯，定要學會了，做給少帥吃。」

看到這裡，鋒利冷傲的男人早已淚流滿面，那小玩意兒的日記里半數都是他，在帥府里受的委屈愣是半點不提。

他又做了什麼？

狹隘又自以為是，害得他成為權力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