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顆星 獨上西樓月如鉤

孟辰星是被疼醒的，捂著胃翻出床頭櫃里的胃藥，也不喝水，直接吞了下去。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等到痛感稍微緩解一些之後坐了起來，只覺得後腦像是有人在用一把大鎚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著。

上午有一個大客戶要來，必須要到公司去。才想站起來，頭突然一疼，腳下一軟，直接滾下來摔在地板上。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是穿著衣服睡的，只記得自己喝了酒跑去砸門，後面的事情卻完全沒有印象。

脫下衣服扔到一邊，走進衛生間站到噴頭下面，熱水澆在臉上，覺得額頭一疼。照了照鏡子發現破了個口子，難道自己昨晚跟他打架了？搖了搖頭，來不及細想，匆匆沖了澡，穿上衣服拿了鑰匙跑下樓，轉了一圈卻是找不到自己的車，趕緊攔了一輛計程車，一路上都在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的車去哪兒了？

到了公司，秘書見他的狀態不好，體貼地送上一杯熱茶：「老闆，你怎麼受傷了？是和別人打架了？」

「我不記得了，應該是昨晚不小心撞地吧。」打他？自己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動他一個手指頭，而且自己也打不過他。

「老闆……」

看著秘書有些擔心的表情，笑了笑說：「我沒事，準備的怎麼樣？要是今天能拿下這個單子，也許就可以打開公司的知名度，讓他們一定要做萬全的準備。」

「大家都知道這單生意重要，已經做了最充足的準備。」

「那就好，如果真的做成，年底獎金一定不會少。」

秘書喜滋滋地出去了，孟辰星重新看了一遍資料，確保沒有疏漏。

「老闆，客戶已經到了。」

「好。」孟辰星站了起來，可是頭疼加劇了，一跳跳地疼著，令他恨不得去撞牆。真的很想休息一下，但是這個單子太重要了。像自己這樣的小公司，難得會獲得大財團的青睞，必須要全力以赴才行。用力捶了捶後腦，強打起精神，拿著文件夾大步進入了會議室。

大老闆就是不一樣，不但帶著秘書和律師，身後還站著一個保鏢，身材異常高大，站在那裡像一座小山。

技術人員詳盡地做著產品介紹，孟辰星觀察著客戶的臉色，沒有不耐煩，似乎還挺有興趣……又來了，已經減輕的頭疼又捲土重來，似乎比剛才更猛烈。

見客戶的注意力全在幻燈片上，屋子裡因為關了燈也比較暗，微側了頭，用文件夾遮擋住自己痛苦的表情，咬牙攥緊拳頭，重重地在頭上打了幾下。

幸虧劇烈的疼痛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暗中擦掉自己的冷汗。講解結束了，在開燈之前展開眉頭，以微笑面對客戶：「劉總對我們的產品還滿意嗎？」

「非常不錯，真是想不到你們這樣的小公司還有這樣好的東西，我會幫你們多多宣傳。」

「那就太謝謝劉總了。」

「細節問題和我的秘書談就行了，談妥之後就可以簽約了。」劉總站了起來。

孟辰星也跟著站了起來：「這附近有家小館子，店面雖然不大，卻布置得很雅緻，不但有很地道的杭幫菜，還有人現場作秀評彈。我已經找人訂了最好的位置，如果劉總沒有要緊事，能不能賞光呢？」

「你真是有心呢，知道我最喜歡評彈，再重要的事我也會推掉的。」

「劉總喜歡就好，不過我還有別的事，不能親自陪劉總，還請劉總多多包涵。這是小趙和小李，今天中午由她們兩個陪劉總。」

看著圍上來的兩個正妹，劉總笑呵呵地帶著人走了。雖然劉總是正經商人，風評非常好，但所謂秀色可餐，有年輕漂亮的姑娘陪著吃飯，誰都不會拒絕的。

送走了客戶，孟辰星有些踉蹌地回到辦公室，跌坐在了椅子上。

秘書進來送資料，看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關心地問：「老闆，你是不是不舒服？」

「就是有些頭疼，快到中午了，你告訴他們早點去吃午飯。這個單子算是成了，除了需要商討合約細節的人，其他人下午放假半天，就算是慶祝吧。」

「好的，你不吃飯嗎？」

「吃不下，你們去吧，實在不舒服，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秘書出去了，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歡呼，孟辰星笑了，忙了很久，大家都辛苦了。可是再次襲來的頭疼打斷了他的好心情，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用後腦撞擊著椅背堅硬的金屬橫樑，似乎這樣還能好受些。

聽到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以為是秘書，仍舊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你也去吃飯吧。」

「你不吃飯嗎？」

怎麼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孟辰星睜開眼睛，那個如山一樣高大的男人關上門走了進來。

「是劉總有事找我？」

「他現在應該正在專心地欣賞評彈，不會找你。」

「那是你找我有事？」

那人已經繞過辦公桌站在了他的面前，不說話，只是把他連人帶椅子轉了半個圈。

「你想幹什麼？」孟辰星背對著他有些不知所措，才想站起來，卻被一隻手按住了頭。

「別動……」那隻大手揉捏著他的後腦。

「你怎麼知道我哪裡疼？」對於陌生人的觸碰，孟辰星很不習慣，可是對方的力氣很大，自己根本就動不了。

「進來的時候看見你在用這個地方撞著椅背。」

「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能不能不要問這麼多問題？」

「如果是你，一個陌生人闖進來，什麼也不說地開始按摩你的頭，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閉上眼睛安心享受，然後告訴他什麼地方該輕什麼地方該重，什麼地方要重點按。」

孟辰星被他說的沒了話，不知道是真的有效還是心理作用，總之疼痛竟然真的緩解了。雖然還是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是頭疼帶著牙齒都酸疼起來。既然他都說了要安心享受，那就由著他繼續吧。

「你的宿醉引起的頭痛也太強烈了些。」那人一邊按一邊說。

「不是宿醉，這是老毛病了，睡不好就……你怎麼知道我昨晚喝酒了？」孟辰星又掙紮起來。

「別亂動……你昨晚一直在敲我家的門，把我的鄰居都嚇著了。」

以為是遇到了居心叵測的人，原來是自己誤會了，還給對方造成不便，孟辰星非常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喝多了，只記得一直在敲門，後面的事情都忘了，更是不知道竟然走錯了地方。」等了半天他都沒說話，不放心地問，「我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在我家門口砸了一個酒瓶，濺出來的碎玻璃傷了你自己，還把血抹在了我的衣服上，算過分的事嗎？」

終於知道額頭的傷是怎麼來的，孟辰星更內疚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衣服需要多少錢？我賠給你。」

「你今天平靜了很多，這麼快就放下了？」

「看來我昨晚把所有事都告訴你了，不管能不能放下，都是我的私生活，不能讓那些事影響了工作。我還有十幾個員工要養活，要是荒廢了工作，他們會跟著我一起倒霉。我的公司很小，這些人能留下來就是對我最大的信任，我不能辜負了他們。」

「所以你是白天假裝自己沒事，晚上再繼續去砸門？」

孟辰星笑了：「你放心，我就算去了，也不會打擾到你。喝醉的滋味不好受，我不會再來一次，感情失敗，誰都會經歷的。更何況我是同性戀，冷嘲熱諷聽得已經夠多了，再唧唧歪歪尋死覓活的，只會更讓別人瞧不起。

「而且他跟我不一樣，男人對他來說，只是消遣而已。以前也曾想過要離開他，但是最後都不了了之，既然這次下定決心，那就堅持下去吧。」

頭被按得很舒服，孟辰星的話也多了起來，平時從來不說的話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既然你知道他不是一心一意地對你，忘了他吧。」

「那個地方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不會再去，也再沒有機會見到他，隨著時間的流逝，自然也就慢慢淡忘了。」

忘，真的能忘嗎？做為一個轉校生，八歲時看到他在台上領獎並發表獲獎感言，那意氣風發的樣子深深地刻在了腦海里，似乎從那一刻起，自己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偷偷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崇拜，就連大學都要與他上同一所。

不自覺地想起兩人在一起時的美好時光，雖然這樣的日子不多，但是也夠記一輩子的，直到一滴淚滑入發間，才猛地想起還有外人在。

倉促地打掉他的手站起來：「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失態了，啰哩啰嗦地說了這麼多，你一定聽煩了吧，對不起。劉總那邊還需要你的保護，我已經好多了，非常謝謝你。衣服需要多少錢？」

「不用了。」那人沒有表情地又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就走了。

孟辰星嘆了口氣，今天自己是怎麼了，對著一個陌生人說了這麼多。摸了摸頭，真的沒有那麼疼了，可是胃又開始不舒服。

打開雪櫃，發現還有半袋麵包，也不管是不是過期了。拿出來重新坐下，一邊咬著麵包一邊看著資料。手機響了，瞥了一眼信息，心裡一緊，隨即搖了搖頭，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