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鐵閘門發出「吱呀」兩聲，謝添渾身一僵，拿著照片的手顫了顫，像個做錯事被抓現行的孩子，腦門上洋洋灑灑寫著「不知所措」這四個大字。

「謝添？」

溫煜蹙眉，壓著嗓音喊了一聲，他邁步往前走，謝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把照片給塞回了書里，就在溫煜剛站到身旁時，謝添才鬆了口氣：「學…學長好啊，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

溫煜眯了眯眼，他沒去注意謝添提在手上的塑料袋子，反而伸手拿過最上面的那本教科書，動了動手腕，目光落在書側，只見書頁間夾著一塊突兀的尖角，隱約還能看到上面帶有的斑駁色彩。

微風拂過，吹亂了謝添的額發，暴露了藏在那縷縷髮絲底下的汗珠：「學長，我…」

「你翻我書了？」

溫煜抬眸，淡然地直視謝添那張緊張的臉，宛如家長教育孩子一般，靜靜地等著謝添回應。

謝添被那雙黑眸直勾勾地看著，整個人都懵掉了，大腦幾近當機。

這可怎麼辦啊？他又又又惹學長不高興了。

要是像平時調侃兩句也就算了，可溫煜現在不溫不火地問他話，反而比先前那幾回又是皺眉又是吼話的嚴肅多了，一下子就給了謝添踩人底線的錯覺。

「……翻了。」

謝添瞥向一邊，嘟囔道。

溫煜頓了頓，他轉過身，抬頭去看那片橙紅色的天，赤色燒雲層層疊疊堆積在天幕，映紅了溫煜的臉：「照片上的人…是我妹妹，她出車禍去世了。」

謝添一愣，猛地轉頭看向溫煜，他只能瞧見這人的背影，高挑，瘦削，雪白的後頸被衣領擋住了一小半，往上延伸，黑髮蓬鬆柔軟，圓潤的耳廓邊是火燒雲映下的泛紅，不知道怎的，謝添看入迷了，他甚至想甩掉手裡的外賣，邁開腿跑上前抱抱這個親手撕開傷疤給他看的人。

「我媽總和我說，我身上擔著另一條命，我妹妹的命，我不能倒下去，我要替她活著，活得很好，比所有人都要好。」

溫煜背對著謝添，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樓下傳來的喧鬧幾乎要把他的嗓音給蓋過去，遠處傳來一陣飛機越過天際時的引擎聲，各種聲音被迫傳入謝添耳中，可他的大腦卻只能分辨眾多聲音中的一種，那把清潤的嗓音，像夏日酷暑里在舌尖上跳躍的透涼薄荷糖，不停地刺激著他緊繃的大腦神經。

謝添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在他眼裡牛逼得頂天立地的學長，現在就站在他面前，像具被一點點抽離魂魄的軀殼，背影寫滿了落寞，愧疚。

謝添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一句：「對不起。」

他突然想明白了溫煜如此緊張冉冉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冉冉和曾經的溫茉很像吧，間接彌補了溫煜內心的空缺。

半晌後，溫煜轉過身，淡漠的眼眸直盯謝添，臉上的從容淡定也掩蓋不住眸底一瞬即過隱忍：「以後別再亂翻別人東西了。」

「要是換作別人，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謝添眉頭緊蹙，含糊地「嗯」了一聲，他沒想到自己的這番舉動牽扯到了溫煜的私事，對謝添來說，除了內疚之餘，更多的是對溫煜不但沒責怪他，反而願意主動在他面前舔舐傷口所感到震驚。

誰能想像一個多月前的溫煜還把他堵在男廁所裡頭，冷著臉威脅他不要靠近自己，現在的溫煜和之前的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謝添能感覺出來。

掌心裡的冰又化了一些，並且逐漸帶上了自己的溫度。

溫煜輕嘆一聲，謝添苦著一張臉在他面前發愣，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樣，看得他心裡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告訴謝添家裡的私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瞧見謝添拿著溫茉照片時一點也不覺得惱火，反而很想要和眼前這個人傾訴，告訴他有關溫茉的事情。

明明這件事只有方莉，董家哲，還有那個失蹤多年的老爸知道，溫煜沒告訴學校里的任何人，他不想讓大家過多了解他的家事，畢竟那些人只要看到他優秀完美的一面就好了，無需過多地去關心他的難過和痛苦。

可在謝添面前露出軟肋，好像並不難堪，甚至還帶著幾分解脫。

自己這是怎麼了？是瘋了嗎？

溫煜抿抿唇，走近面前那人，抬手接過對方手裡的塑料袋，在裡面掏出一盒香煎豆腐，豆腐有些涼了，但誘人的香味依舊縈繞鼻尖，溫煜把其餘的熟食放在一旁的地板上，又蹲下身子從袋子里翻出四根竹籤，起身把塑料盒送到謝添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吃吃吃！」

謝添猛然回神，接過溫煜遞來的竹籤，與後者並肩站在圍牆前吃東西。

微風拂過謝添微燙的臉，他斜著視線，目光落在旁人身上。

溫煜戳了一塊粘著翠綠蔥花和香料的豆腐鬆緊嘴裡，薄唇不經意地沾上了些許粉末，謝添斜視著那雙泛紅的唇，有點看入迷了：「學長，嘴唇…沾東西了。」

「這邊。」

謝添指了指溫煜的唇側，深棕眸底像一灘起火的潭水，愈燒愈旺，他抬手，似乎想要幫溫煜蹭蹭那片髒了的唇。

被那雙暗欲潮湧的眼睛緊盯著，溫煜一時失了神。

沒等他反應過來，謝添已經幫他把那些粉末給蹭下來了。

微涼的指腹觸到唇側，一觸即離，謝添的手顫了顫，呼吸逐漸加重了：「我…我去趟洗手間。」

溫煜還是愣在原地，他看著謝添落荒而逃的背影，手裡那盒涼透的香煎豆腐就跟倒進了熱油似的，倏然發燙，燙得他渾身的溫度都上升了。

就算是個性冷淡也該看出來了，謝添剛剛的眼神代表著什麼，更何況溫煜不是個性冷淡。

那是捕獵者看到獵物時的眼神，充斥著渴望與索取，暗涌的慾望在那雙眼睛看向自己的一瞬間便盡數傾瀉，惹得溫煜渾身發燙，就跟中了邪似的，整個人都怔住了。

瘋了，他今天是真的瘋了，溫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