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煜待在四樓拐角處，書本被他平攤放在厚重的圍牆上，眯眼看著謝添給他發來的消息。

謝添：學長，最近很忙麼？下午放學後約飯而已，是方阿姨不讓你在外面吃飯？

「方阿姨」這三個字眼像是活了一般，自動配上了謝添的語氣聲調，在溫煜耳旁轉悠了一圈，讓他想起了冉冉離家出走的那天晚上，方莉跟他說的話。

「以後別跟那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方莉這番話說得輕巧，她說這話時正坐在客廳里削蘋果，溫煜剛從浴室出來正好就十釐清晰地聽見了這句話。

對方的語氣平淡，似乎只是在描述一件不輕不重的事情，又或是這件事情在方莉看來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她才會輕描淡寫地說出「不三不四」這個詞。

「你知道的，你身上的責任有多重，那位謝同學也應該要明白，你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方莉把蘋果切成小塊，裝進雕鐫著秀雅花色的瓷碗：「我不是阻礙你交朋友，可朋友是要挑人的。」

「我看見他的樣子，」方莉的聲音顫了顫，「就像看到了國中的你一樣。」

溫煜站在原地，任由水滴順著鬢角往下滑，他愣了半晌，直到涼意載著水珠落入衣襟，他才緩緩開口道：「應該交什麼朋友，我自己會判斷，不用您操心了。」

方莉抬眸看向一臉淡漠的溫煜，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有那麼一瞬間，方莉似乎從溫煜那撇開的視線中尋到了些許影子，和那位謝同學兀傲的性子有那麼幾分相似。

方莉虧欠溫煜太多了，失去小女兒後，她身上所有的壓力和不滿都由溫煜一個人承擔，仔細想想，溫煜上國中的那三年是她最敏感低沉的日子，黯淡無光的眼眸容不下分毫的刺激，除了麻木地日夜工作，方莉不明白自己還能幹什麼。

她也因此疏忽了對溫煜的教育，所以才會任由讓溫煜荒廢學業，浪費了三年的時間。

那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方莉不願回去，她也不願溫煜重蹈覆轍。

「……媽只希望你以後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片刻後，方莉起身走近默不作聲的溫煜，輕聲道：「把蘋果拿進房間里吃吧。」

說罷，她繞過溫煜走進廚房，廚房裡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水聲，濕漉漉的頭髮還透露著幾分潮氣，給頭腦發熱的溫煜降了降溫。

溫煜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到客廳，彎腰拿過瓷碗後便轉身走進房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什麼，這團莫名其妙的火氣在方莉說完那番纏著荊棘的話後就悄然冒出來了，溫煜坐在床邊，有下沒下地擦著頭髮，腦袋裡亂成一團。

他是在同情謝添嗎？還是說…只是不想讓方莉過多幹涉他的私人生活？

溫煜嘆了口氣，把濕重的毛巾拋到椅背上，架在腿上的拳頭握緊又鬆開，他在壓抑這團鬧得他心煩意亂的火氣，他的生活被框架束縛著，就連交友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意願去選擇嗎？

況且…謝添不是方莉所說的那種不三不四的人，溫煜十分篤定這一點。

謝添這人吧，不熟的時候確實挺討人厭的，可熟起來後，認真去琢磨他的性子就會發現，這人其實就是個孩子氣重的跟屁蟲，偶爾使壞，但懂得尊重。

溫煜嘆了口氣，幹脆往後一躺，閉上眼睛放空思想，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思緒被拉回，溫煜回覆完謝添後立馬就給那個四人群發了消息。

溫煜：下午約飯我就不去了，太忙，抱歉了大家。

溫煜發完這段話後就把群消息提醒給關了，順便拉黑了謝添，繼續翻看他手裡的書。

他不喜歡在考前出去放鬆，或者接觸一大群聒噪的人或一堆複雜的事，這隻會讓他情緒變得很不穩定，這是溫煜高中「從良」後的壞習慣，他很注重每一場會錄入成績冊的考試，考前焦慮綜合征就跟釘在了他身上一樣，任何意料之外的變故都會打擾他那份焦躁的心。

就連吃頓麻辣燙也會讓他心煩意亂，溫煜很無奈，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心理疾病，需不需要去看醫生什麼的。

溫煜從來不是那種裝作不複習卻還能拿第一的人，他反而時刻拿著書本，告訴那些羨慕他的人，即使是天賦異稟的職業選手也不能完全丟棄基礎的訓練和複習。

坐在教室里的謝添很鬱悶，他沒把人約出來就算了，反倒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怎麼樣了哥？溫煜有沒有回覆你？他和你說什麼了？」

孫銳拚命往謝添那邊擠，頭都快靠到謝添的肩上了，企圖從對方那暗下去的手機熒幕上窺探到一些有趣的八卦。

「嘖，」謝添往左邊挪了挪，滿臉嫌棄，「你想蹭我便宜你就直說啊。」

「哎呀，我這不是關心你的坎坷情路嘛…」

孫銳猛然縮回腦袋，就怕再慢幾秒會把頭給丟了：「他還是不搭理你啊？」

「他把我拉黑了。」

謝添蹙眉，煩躁地把手機甩進抽屜里，睨了眼一臉懵逼不知所措的孫銳。

「這…… 」

孫銳也傻眼了，這該怎麼辦？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謝添當成出氣包吧？

謝添猶豫了一下，抬手拿過抽屜里的手機往褲兜里塞，站起身把椅子往前一推，轉身就要走。

「哎！你去哪啊謝添？」

孫銳急急忙忙地回頭喊了句。

「社區送溫暖，我給學長送點吃的去。」

謝添朝孫銳揮揮手，邁開步子走了，他先跟陳卓套到了溫煜可能會在的幾個地方，然後跑到校門外買了好幾份小吃，打算送給溫煜吃。

他今天是無論如何都得見上溫煜一面，誰讓對方把他拉黑了呢？

謝添一想到那個紅色感嘆號就來氣，他提著幾袋東西跑到校圖書館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只能跑回教學樓四樓，去拐角處那看看有沒有人在。

鐵閘門開了，可拐角處卻沒人，只有幾本書被人放在圍牆邊上，謝添猜溫煜是去洗手間了，他湊近那幾本教科書，翻開看了幾眼，密密麻麻的筆記倒沒有引起他的生理不適，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

平時看習慣了孫銳那小子歪扭的字，看到溫煜這堆工整的筆記簡直就是賞心悅目啊。

他看著看著，摸到了書本夾著的某樣東西。

是書籤嗎？

謝添把那東西取了出來，好像是一張照片，這照片已經很舊了，泛黃斑駁的痕跡給照片染上了幾分年代感，照片里是一個笑得燦爛的小女孩，謝添頓了頓，翻到照片的後面。

「溫…茉？」

娟秀的字跡寫著「溫茉」二字，謝添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這估計是溫煜的親妹妹或親表妹，可為什麼溫煜從來沒提起過他有個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