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內霧氣騰騰，蓮蓬頭噴灑而出的滾燙水珠砸在光潔結實的背部上，把思緒本就混沌的謝添給砸得頭昏腦漲，他伸手調節了一下熱水器的溫度，把過熱的水溫調低了些。

謝添抬眸直視眼前的半身鏡，那蒙上朦朧薄霧的鏡面隱約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那人高挑瘦削，一步步地往謝添這邊走，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情的淺笑，嘴裡輕聲喚著兩個字：謝添。

謝添定了定神，猛地抬手把鏡面上的霧氣儘力抹去，鏡中的人影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謝添那張發紅髮燙的臉。

他這是病了，瘋了，還瘋得不輕。

謝添把水溫再往下調低，舉起蓮蓬頭往臉上一頓亂噴，撲面而來的冰涼惹得謝添打了個冷顫，他深吸一口氣，關掉熱水器，用掌心猛搓兩把僵硬的臉頰，扯過一旁的浴巾裹住下半身，推門走出浴室。

或許是因為三月回暖，春意盎然，十六七歲少年的春潮暗涌打斷了以往的冷靜理智，所以謝添才會被溫煜的笑容給撩撥得不輕，謝添越想越煩，他就像在給自己那繚亂的心緒找借口，潛意識裡都是使勁否認現實的惶恐不安。

謝添煩躁地擦幹身子，往身上套了衣服和長褲後便撲到床上，還在滴水的濕發把床單都給蹭濕了，他頓了頓，擼起緊粘額面的劉海，又扯過丟在床邊的毛巾搭在腦袋上，亂擦一通，揪得謝添頭皮生疼。

他咧著嘴停下動作，滿臉寫著不快，心跳還是持續地加速跳動，壓根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閉上眼，腦海中就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出溫煜的笑還有那兩顆小虎牙，臉上似乎還能感受到凌冽的冷風，耳旁是旋律熟悉的歡快樂曲，不管謝添給自己放什麼電子搖滾樂都趕不走那段在他腦中迴旋的音樂。

一個小時前所發生的事情，就這樣在謝添的腦袋裡來來回回重複了千萬遍，直至半夜他才昏昏沉沉地聽著鋼琴曲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謝添睜眼便是早晨六點三十，他是被鬧鐘吵醒的，心臟的撲通亂跳已經消失了，謝添躺在床上鬆了口氣，他緩緩地拍了兩把胸膛，拿過手機，點開微信。

邢烈半夜兩三點給他分享了條成語接龍的助力邀請鏈接，謝添點進鏈接給邢烈助了力，又戳開冒著小紅點的朋友圈，看單曉積極地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潮酷自拍，他順著單曉的自拍照往下滑，滑了兩下後便瞧見一個棕色虎斑貓頭像的人發了條簡短的朋友圈。

溫煜：三月。

底下有一張橫向的配圖，碎星鑲嵌其中的夜空，斑斕的噴泉噴涌而上，似乎想要劃破這塊藍黑色的幕布。

這張圖是學長昨晚拍下來的嗎？在自己轉過身驚慌失措的時候？

謝添眉頭微蹙，他不想還好，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心跳又加速跳動了，一頭十七年來都沒怎麼蹦躂過的小鹿就這樣懵懂地撞出心間，謝添束手無措，他以為睡一覺就完事了，哪知道那種隱晦的心緒是回憶不得的，一旦回憶起來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謝添拽了十七年，居然栽在了一瞬的怦然心動上，想想都覺得可笑。

謝添無奈地起身到浴室洗漱，換上校服就下樓吃早餐了，謝軍偉這幾天跑到外地出差去了，謝添最近的睡眠質量還算不錯，就是昨晚睡得不踏實，他來到一樓飯廳，鍾姨已經把早點放在桌上了，謝添跟鍾姨道了聲謝，拉開椅子坐下，開始吃面前的蒸餃配皮蛋瘦肉粥。

他一向都是踩點到校，就連走去學校的路上也是不慌不忙的，這路剛走了一半就碰巧撞上了笑容滿面的單曉，單曉約他下午到生物園「聊聊天」，謝添挑挑眉，他知道單曉又要約他去那片稀疏的小樹林里抽煙嘮嗑了。

反正下午只有兩節自習課，逃了也沒事吧。

謝添答應了，他是該抽一根煙緩緩神，現在還不能跑去見學長，免得越見越心煩，得把這份感情消化一下才行。

不，這或許都算不上是一份感情，可能只是昨晚腦抽了才會萌生出這樣如此病態的想法。

謝添在心底唾棄自己的春心萌動，冷著一張臉踩點走進教室，他拉開椅子坐下，把書包往椅背一掛，早讀鈴聲驟然打響。

下午五點，溫煜獨自一人待在四樓的樓道上吹風，看著眼前那片逐漸染上橙紅的天空。

四樓拐角處的走廊很少會有人過來，除了那扇與左邊教學樓完全隔開的拉閘門外，還有兩間廢棄上鎖教室，教室一般都是被各個社團拿來做備用教室的，只要是社團沒活動，或者拉閘門被鎖上的時候，學生們都不能到這邊來，溫煜也是仗著自己學生會長的權利才拿到了拉閘門的鑰匙，隨便找借口溜到這邊看風景的。

他剛和學生會幹部開完會，籌劃了一下四五月份的校園活動，七中在五月中下旬會舉辦一場慈善義賣活動，溫煜作為活動的總負責人之一，必須要在五月份前做好場地的安排使用，活動所需的器材以及資金的分配，還要和教務主任提前溝通，以便於能夠及時趕在四月下旬通知各班級有關義賣活動的注意事項。

五月底到六月初的這段時間，學生會還要籌備跟心理協會聯合舉辦的聯考季活動，總而言之在放暑假前，溫煜幾乎沒有空閑的時間可以吃喝玩樂了。

他嘆了口氣，凝視著眼前這片天空，隨口哼起了一小段旋律，也不知道是哪首歌的旋律，只感覺歌曲很熟悉，就像他把這首歌循環過千萬遍一般。

「著迷於你眼睛，銀河有跡可循，穿過時間的縫隙，它依然真實地，吸引我軌跡…」

溫煜哼著哼著把自己都給哼感動了，這歌的歌詞聽起來就很卑微，像把感情埋進沙土裡，砂礫揚起一片塵埃，模糊了眼前的實景，只剩一番自我欺騙的虛像。

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眸，腦袋裡突然蹦出一個人的身影。

他想起了董家哲，想起那個永遠都對他露出笑容的人。

溫煜也不確定自己對董家哲的感情，像是憧憬，又像是微苦酸澀里留著些清冽的甜，他從小到大就追隨著董家哲的腳步走，董家哲對他來說亦兄亦友，隨著年齡的增長，一種說不清的情愫也逐漸在心底冒出來了。

沒等溫煜哼完半首曲子，底下的小樹林傳來一陣交談的人聲，溫煜低頭一瞧，一個熟悉的人影闖進他眼中。

溫煜眯了眯眼，淡漠的神情染上一絲驚訝。

那是…謝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