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中亮著暖燈的燒烤攤，吸引了無數風塵僕僕的人少前來添一份溫飽，喧騰中，往半空飄著白煙的攤位樂此不疲地接應著陸續前來的客人，一張張嬌小玲瓏的五彩塑料膠凳置於小木桌底下，簡陋之餘又多了幾分實在的煙火氣。

陳卓早早地跟老闆下了單，挑了張還算幹凈的桌子坐在路邊，風時不時地從塑料簾子底下竄進棚里，把陳卓凍得吸了吸鼻子。

溫煜遲到了，陳卓看了眼手機熒幕，得出結論。

外面風挺大，陳卓倒有點擔心起來了，他害怕溫煜是在路上碰到了什麼事才耽誤時間，沒準撞上了個大麻煩，聽說現在夜深了，總有些愛耍帥的社會青年在路上打劫學生，溫煜長得細皮嫩肉，白白凈凈的，看上去就是特好欺負的，混混們偏愛勒索的類型。

陳卓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子就要往外沖，沒等他撩開那往裡灌風的塑料膠簾，一把熟悉又帶著些許不耐煩的嗓音在門口響起：「……你真難纏。」

陳卓一愣，停在原地，只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外撩開膠簾，溫煜那張被凍得略微發紅的臉出現在陳卓面前：「嗨，來晚了，抱歉。」

「額……」

陳卓沒敢接話，因為他看見溫煜身後還跟著個人。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又是那個……

「學長好，我叫謝添，我們見過的。」

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出現在陳卓面前，語氣上揚道。

一道轟雷驟然劈中陳卓的頭頂，腦袋裡「砰」地一聲，彷彿炸開了一簇絢麗斑斕的煙花，他倒吸一口涼氣，臉都變僵了。

看來溫煜是真被人纏上了，而且這人還比外頭的小混混們牛逼上好幾倍。　　

謝添緊挨溫煜的後背，直接無視了溫煜臉上那擰在一起的眉頭，他拍了拍溫煜的肩，湊近對方那泛紅的耳尖：「我們先進去吧學長，外頭怪冷的。」

溫煜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肩，他掙開謝添的手，沒有理會笑意漸濃的後者，伸手推了陳卓一把：「坐哪呢？」

「啊…那，那邊。」

陳卓轉過身，徑直走向剛被擺上烤串的小木桌：「我還打算出去找你，以為你在路上出什麼事了。」

「沒事，就是有人纏著，走得慢。」

溫煜笑笑，拉過一張小膠凳坐下，謝添也跟著溫煜走到小木桌前，扯了張椅子坐在對方身旁：「學長，話可不能這麼說，剛要是沒有我拉著你，你就摔地上了。」

「……」

溫煜深吸一口氣，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想蹭吃蹭喝？」

「我從來不蹭吃蹭喝。」

謝添笑了笑，朝眉頭微皺的溫煜擠擠眼，又向正忙著烤串的老闆揮揮手：「老劉，這桌再來兩盤烤肉串和骨肉相連，算我賬上。」

「哎，好嘞！」

老闆忙裡偷閑地往聲音源頭那睨了眼，豪爽道：「喲，是謝添來了啊，那就再送你一盤烤肉。」

「謝了。」

謝添轉過頭，對一臉懵逼的陳卓笑了笑：「不用客氣，陳卓學長。」

「……牛逼。」

陳卓愣了大半天才蹦出一句話，能跟燒烤攤拉上關係的謝添在陳卓眼裡瞬間變得高大上了，印象分瞬間從負三十直線上升到正三十。

能跟豪爽憨厚的燒烤攤老闆打好關係的人，肯定是個值得信任的好人。

陳卓的單向思維瞬間就把一旁的溫煜給賣了，溫煜本還期待陳卓給謝添擺擺臭臉，可沒想到臭臉沒擺成，反倒還主動熟絡起來了，溫煜扶額，他是真服了。

陳卓拿了一根肉串，咬住烤得焦香流油的肉塊，非常自來熟地跟謝添搭起了話：「最近老看見你和溫煜一塊走，你倆怎麼勾搭上的啊？」

溫煜頓了頓，停住拿串的手，滿臉黑線道：「沒勾搭，沒一塊走。」

謝添笑著開了瓶罐裝可樂遞給陳卓：「是我們倆太有緣分了，老碰見。」

陳卓樂「噢」了一聲，他接過謝添手中的可樂抿了一口，頭頂那顆亮著暖光的燈泡隨風搖晃，在他麥色的臉上灑下層層明暗交加的光影。

溫煜沒繼續反駁謝添的話，只是默默地吃著盤裡的肉菜，臉上帶著幾分不溫不慍，唇邊那抹淺淡的笑痕似諷似柔，讓一旁的謝添一時間猜不透溫煜在想什麼。

幼稚，無腦，小屁孩，粘人精。

溫煜在心底一一給謝添起外號，就連盯著烤串的眼神都帶上了些許輕蔑。

陳卓沒注意到溫煜和謝添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只顧著吃吃喝喝了，他抬頭看了眼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溫煜：「今天兼職順利嗎？」

「還行，就是多了個掃把星，頭疼。」

溫煜笑了笑，喝了口跟老闆要來的熱白開，他不愛喝汽水，更喜歡喝能暖胃的東西。

「啊，掃把星…」

沒等陳卓把話說完，謝添開口打斷了陳卓的話，笑道：「掃把星就是我，我也打算去便利店兼職呢，結果就碰見學長了。」

「噢，原來如此，那你們真的很有緣哎。」陳卓由衷感嘆道。

溫煜瞥了眼嬉皮笑臉的謝添，轉而對陳卓道：「你安排好班內的勞動分配了麼？」

「嗯，忙了一下午，總算弄完了一周的值日表。」

陳卓鬆了口氣，似乎卸下了扛在肩上的重負：「你知道的，王老師對我們學業方面挺放鬆，倒是喜歡抓勞動抓值日。」

「嗯，新老師，很正常。」

溫煜點點頭，把油膩的竹籤堆到一起：「飽了，太膩了。」

一旁的謝添看著面前的兩位學長聊天，也沒打斷他們，他只是唇角微揚地擼著串，在寒風蕭瑟的冬夜裡喝著冰鎮可樂，視線時不時地落在溫煜身上，觀察後者的一舉一動。

「對了，學長，」謝添趁著兩人沒再交流的間隙喚了聲溫煜，「你之前說你在巷子里丟了東西，現在找回來了麼？」

溫煜愣了愣，似乎沒料到謝添會這樣問：「沒有，怎麼了？」

「是誰送你的東西啊，看你那天還找得挺著急的。」

謝添主動拋出一個話題，陳卓順利接上了：「嗯？你不見了東西啊班代，哪丟的？很重要麼？」

「……幼兒園附近的那條小路上丟的。」

溫煜故作沮喪地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謝添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這問題聽起來就跟要套話似的，溫煜甚至開始懷疑起謝添了，按謝添的性子，沒準是真撿了他的手繩還藏著不還，打算把這個當作籌碼放在他身上取樂。

「找…找不回來了？」

陳卓放下啃了大半圈的烤玉米，屏息凝神，生怕說錯了什麼話會傷害到溫煜，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好。

「嗯，或許吧，」溫煜點點頭，看了眼一旁的謝添，「是青梅竹馬送的，一個鄰家大哥。」

陳卓皺皺眉：「那確實很可惜。」

謝添聽完溫煜的話，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莫名其妙的不爽快卻從心底油然而生，就好像玩遊戲時遇到了bug，非得退出重來才能繼續玩的那種煩躁。

他估計自己十七年來就是在溫煜面前笑得最多了，哪怕在自己最不耐煩的時候，兩頰的笑容也沒減少過。

就連謝添自己也沒發現，他在意的從來不是那條米白色刻著字的手繩，而是那個送手繩給溫煜的人，以及溫煜對那個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