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活潑的英語課和無聊的語文課，謝添坐在第四組倒數第二排，那是不易被老師注意的位置，也是老師懶得注意的位置。

高一十二班是全年級排名最後的班，班導費盡心思地把差生都調到了後頭讓他們自生自滅，獨留好學生在小組前四排認真聽課，謝添是後三排的差生之一，他聽課一般都挑著聽，有興趣的能刻在腦子裡，沒興趣的就左耳聽右耳出。

儘管在這個班已經呆了一學期，謝添跟班裡的人還是不熟。他同桌是個熱情似火的話癆，後桌是個沉默寡言整天神神叨叨的怪人，左邊是一堵牆和一扇窗戶，謝添不常關注班裡的人和事，自高一開學以來，他最熟悉的除了身旁的那堵牆，就是話癆同桌孫銳了。

能跟謝添做同桌，孫銳認為這是他的榮幸，也是他來了高一十二班後碰上的最幸運的事，畢竟謝添本身在年級里就是個話題人物，八卦大嘴孫銳並不介意自己多套些謝帥哥的料，好讓大家注意到他的存在。

「謝添，謝添，」孫銳看了眼在講台上大肆傳播社會負能量的現實主義者張老師，用手肘碰了碰盯著窗戶發獃的謝添，「待會放學後四號球場，去不去？」

謝添含糊地「嗯」了一聲，抬手把往教室里灌冷風的窗戶給關上了。

他從抽屜里掏出手機想要看兩眼，沒等他開屏解鎖，一旁的孫銳又開口了：「謝添，我剛發現李亞老往咱倆這邊看…」

「……」

謝添深吸一口氣，側過臉，面無表情地盯著孫銳：「你知道為什麼你這個成績中上等的學生會跟我這個全班倒數前五坐一塊麼？」

「為什麼？」

孫銳一愣，沒料到謝添會問這樣的問題，他眨眨眼，一臉迷糊：「可能是老師想讓我把你引入正軌，輔導你好好學習？」

「不，」謝添搖搖頭，「因為你太話癆了，你嘴巴像機關槍一樣，說起話來沒法停，老師怕你影響別的同學，才把你跟我調在一塊坐的。」

「……」

孫銳很受傷：「我以為你要誇我高所以能坐後排呢。」

謝添沒理會孫銳，他繼續拿出手機在抽屜里滑著，突然翻到了昨晚他拍下來的照片。

那是溫煜的米白色手繩，謝添把它拍下來了。

「喂，孫銳。」

謝添挑挑眉，他差點忘了自己同桌是年級里的小靈通，估計這位小靈通會比他更加了解高高在上的學長：「你認識溫煜麼？」

「嗯？溫煜？」

孫銳聽見謝添要跟他嘮嗑，立馬就不沮喪了：「那必須認識，他可是七中萬千少女夢寐以求的男神啊。」

「溫煜學長，人如其名，長得溫文儒雅，氣質非凡，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大家都說他是家族顯赫的貴公子，被他爸媽送來我們苦逼七中磨鍊意志呢。」

孫銳說得有些激動了，差點驚動站在台上張老師，他壓低聲音，湊近謝添：「你問這個幹嘛？」

「隨便問問。」

謝添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可不認為他溫文儒雅。」

「啊？」

孫銳張了張嘴，誤以為謝添對他剛才那番誇溫煜的彩虹屁吃醋了，連忙開口解釋道：「他帥你也帥，你不用自卑啊哥，他那是暖帥，你這是酷帥，在我心裡，你比他更帥呢！」

「……我可謝謝你。」

謝添話音剛落，下課鈴就響了，他起身拽過掛在椅子後頭的書包，單手拍了拍孫銳的肩膀：「走了。」

孫銳急急忙忙地把幾本書往書包里塞，站起身跟上謝添：「哎！等等我！」

他倆從五樓走到一樓，在經過一樓廁所時，謝添把書包往孫銳懷裡一丟，笑了笑：「我去抽根煙，你先去球場吧。」

孫銳頓了頓，半晌後才回神，沖廁所里喊了聲：「哥，你不需要我在門口幫你把風嗎？」

「不用，你先過去吧。」

謝添挑了左邊最後一個隔間，這是個雜物間，裡面堆著清潔阿姨平時用的潔廁工具，左側的牆壁上開了一扇小窗戶，正對著不遠處的球場。

謝添時不時會來這抽煙提神，他獨愛這扇窗戶，窗戶外頭就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活，林蔭校道，熱血球場，謝添雖不喜歡上學，但他一點也不討厭學校里的環境。

七中還是很美的，只可惜他沒什麼機會和別人在這裡創造美好回憶。

謝添點了根煙夾在指間，他低頭嘬了一口煙，深棕色的眼眸微抬，掃過那群沐浴在金燦陽光下的青少年們，目光有意無意地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隨著煙草的味道越來越濃，謝添的視線也越來越清晰。

那個人好像就在球場，那個高挑瘦削的身影，腿長腰細的學長。

被陳卓拉到球場里的溫煜滿腦子都是那條米色的編織手繩，他有點心不在焉，可臉上的笑意卻沒有退減。

他拿著球，抬頭朝陳卓笑笑：「先熱熱身吧。」

「行。」

陳卓把拘束的校服外套脫了，走到五號球場的中間，對著溫煜揚了揚手：「班代！球！拋過來！」

孫銳抱著謝添的書包坐在球場外圍的台階上，看著溫煜和另外幾人在球場上來回奔跑，傳球，投籃，臉上洋溢著痴呆的笑容：「溫煜學長真的好有魅力啊…」

「對啊。」

有人應了他一聲，猛地把孫銳縹緲思緒拉回腦袋裡，他轉頭便見謝添坐在身旁：「謝…謝添！你可回來了！走，打球去！」

「我不打了，你自己去玩投籃吧。」

謝添舔了舔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上那個躍動的身影，像是看入迷了。

孫銳把懷裡的書包還給謝添，皺起眉：「為啥啊？怎麼就不打了？」

「不想出汗啊，」謝添抬手摸了摸左耳的三角形耳釘，指給孫銳看，「看到沒？寒假那會剛打的，左右耳各一個，出汗了會發炎化膿，很麻煩。」

孫銳眨眨眼，他不懂這些東西，只覺得在耳朵上扎兩個洞應該挺疼的，他的內心掙扎了一會，也沒敢說謝添「嬌弱」，最後只能失落地丟下書包自己玩投籃去了。

溫煜被隊友慫恿著投了個三分，籃球從他手中飛出，「哐當」一下撞上籃筐，隨即從筐中落地。

他氣喘吁吁地接受著隊友們的鼓掌稱讚，臉上笑意漸濃：「我去喝口水。」

溫煜朝他們擺擺手，轉身走近外圍台階，他來到自己放書包的位置，從裡頭掏出一個黑色的保溫水壺，仰起頭就往嘴裡灌水。

謝添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溫煜身上，儘管他倆此刻只相隔了兩三米，可他依舊不害臊地盯著人看，把溫煜看得心裡有些發毛了。

溫煜不瞎，他用餘光就能瞥見謝添那赤裸的視線，溫煜放下杯子，側過臉，打量了一番不遠處的謝添。

他對謝添笑了笑，露出一副很友好的態度。

謝添唇角微揚，朝溫煜豎起大拇指，語調拔高：「學長，球打得不錯啊。」

溫煜一聽謝添這語氣，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硬了。

這人說話真拽啊，溫煜想。

他不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謝添不是他需要拉攏的同學老師，對方只不過是個有點小名氣的高一學弟罷了，說到底也是個混日子的差生，沒必要花心思去給謝添留下好印象。

溫煜笑得臉有點僵，他朝謝添點點頭，放下水杯就回球場去了，也沒再打算搭理那個看上去拽得很的學弟。

謝添看著溫煜離去的背影，唇邊的笑意漸濃，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機給溫煜拍了張照片。

剛湊近了看才發現，原來溫煜的左眼底下有一小顆黑痣，那顆黑痣給他柔和的五官添了些許妖媚，乍一看還有那麼幾分純中帶欲的滋味。

怎麼自己以前就沒注意過有這個人呢？

謝添想起剛才溫煜那個僵硬的笑容就想笑。

他又坐在位置上看了好一會，直到無聊透頂的孫銳回來招呼他背書包走人了，謝添才提起書包離開學校。

謝添今天依舊要走那條小路，而且要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能碰上那位跟在他後頭的溫煜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