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奚無垢打開房門，洛煜已經在門口守了很久了。

「再睡一會，還早。」

「洛仙友，你這麼盯在門口，我怎麼睡得踏實？」

洛煜轉了個身，背對著奚無垢的房間。

奚無垢憋著笑意，嘆了口氣，搖搖頭，終究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洛煜有時候可愛的像個孩子，叫你不要盯著門口，你就只是轉了個身？

「算了，出發吧，洛仙友。」

二人御劍不出三個時辰，便到了鳳鳴鎮。

這裡被一個巨大的結界封鎖，是千鳥閣的傑作。

奚無垢早已換裝打扮成一個三十多歲的老道士模樣，雖然身份暴露是遲早的事，但能晚一刻便是一刻安寧。

結界旁有三名千鳥閣弟子看守，見遠處御劍飛來兩個人，立刻持劍戒備，待看清了來人，這才放下戒備，三人恭敬行禮，說道：

「參見少閣主」。

奚無垢反應了一下，少閣主？千鳥閣的少閣主洛煜！我的天，一不小心又傍上了一個金主！

洛煜點頭，道：「阿令，現在是什麼情況？。」

「回少閣主，鳳鳴鎮染病人數已過半，未染病的鎮民已經被安排到了鄰近的鎮子上，現在鳳鳴鎮除了染病的鎮民外，就是我們千鳥閣的弟子在照看。」

回話的阿令是個十釐清秀的少年，與奚無垢的年紀應是相差不多的。

「打開結界。」

「少閣主，閣主有令，無關人等不可進入，這位道長······」

阿令可不敢放這個看上去奇奇怪怪的道長進鎮。

「這是我朋友阿無，是個藥修。」

因為修仙者大多是選擇劍修，刀修等直接增長實力以便頓悟天地，羽化登仙的，故而吃力不討好的藥修少之又少，在修仙界十分吃香。等等，阿無是什麼鬼，啊嗚？是貓叫嗎？

阿令一聽是個藥修，對這次的疫情應是多少有些幫助的，忙拱手作揖道：

「是阿令冒犯了，仙長請。」

「嘿嘿，阿令道友客氣啦。」

阿令拿出特有的結界符文，貼在結界上，結界立刻開了一個洞口，剛好可容一人透過。

奚無垢跟在洛煜身後，進了鎮子。

染病的鎮民均被集中在鎮子的中心統一看護，說是看護，其實就是被綁在床上，每日喂些吃食而已。

中了蠱毒的人會變得狂暴嗜殺，與禽獸無異，他們雙眼通紅，口水四溢，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

他們不記得自己愛過的，恨過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奚無垢看著這些人，記憶突然回到很久以前。年幼的小男孩和一群孩子被關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那裡很黑，有很多毒蜘蛛，毒蛇，毒蟲子，一開始還有呼救聲和求饒聲，後來，除了哭聲就什麼都沒有了。

被咬了，很疼。可只要挺過一個夜晚，白天會有人為他們解毒，然後再被送回黑暗的房間。

後來哭聲越來越少，孩子也越來越少，他們被咬傷後就睡著了，後來就再也沒回來過。

自己也想睡著，可是每次都會被疼醒，為什麼自己睡不著呢？

當所有孩子都離開了，他被一個戴著面具的叔叔帶走了，帶到一群瘋子里，那些人雙眼泛著紅光，口水四溢。

戴面具的叔叔告訴他，自己的血可以救他們脫離苦海。

自己點點頭，劃破了手掌。

後來，那些人咬住了他的四肢，脖頸，身體······

早些時候被放進心口的大蟲子也咬的他鑽心地疼。

後來的日子總是這樣的。

有一日，實在太疼了，疼得他要睡著了。

他終於可以睡著了，不用再疼了。

醒來時，是師傅救了自己。

奚無垢的眼眶有些泛紅，幼年刻在骨子裡的恐懼讓他不自覺地發抖，洛煜輕輕從後面握住他的手，把他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奚無垢尷尬地笑了一下，

「可不許告訴沈清規，他八成得笑死我。」

「好。」

「這是蠱毒。找個隱秘的地方，我來做解藥。」

兩個人來到了一個無人的農戶家，奚無垢要將麵糰和上自己的血，做成藥丸。

「你先進屋吧，我本來就對自己下不下去手，你這樣盯著我看，我更緊張了，我一緊張，就更疼了。」

奚無垢此時哪有一丁點韶華荒首席大弟子的風範，怕疼怕的要命似的。

雖然是會有些疼，可卻未免有些誇張，洛煜心裡雖這麼想，但不免還是有一絲擔憂，可既然奚無垢如此說了，自己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便轉身進了屋。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奚無垢叫洛煜來領解藥。

「還有一個事，我身上還有血氣，恐怕中毒的人聞到會覺得比燒雞還香，我就不過去了，先到結界外等你。」

奚無垢隨意地靠在牆邊，背對著洛煜，指著整整一竹簍的血面丸子。

「好，等我。」

看到洛煜出了門，奚無垢伸手扶住灶台，慢慢蜷曲在地上。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奚無垢洗了一把臉，向結界走去。

洛煜將解藥分發給大家，立即便有了效果，大家在病痛中掙扎太久了，都累了，服下藥丸後，心中的嗜殺之感得到了緩解，便都睡著了。

洛煜忙完走出結界時，奚無垢已經在結界外臨時搭建的茅草屋中睡著了。

雖然一個藥丸的用血量不多，但是畢竟中毒的人太多了，見奚無垢的臉色有些發白，洛煜沒有叫醒奚無垢。

「阿令，去煲盅紅棗母雞湯，等阿無醒了，給他。」

「是。」

阿令其實覺得阿無這個人，雖然藥術還可以，但為人也太懶散了些，去看了下病，配了個藥，回來就睡了，一睡睡一天不說，還要少閣主為他操心，再說少閣主本是對誰都有幾分冷淡的，怎麼偏偏對他這麼上心，奇了個怪了。

阿令嘖嘖嘴，去煲湯了。

第二日，當奚無垢二人與阿令再次進入鳳鳴鎮時，昨日已有好轉的病人今日又複發了，且更加嚴重了。

「會不會是藥丸沒有效果？」

阿令不知其中緣由，提出心中所惑。

不可能的，這樣的癥狀分明就是蠱毒無疑，且自己的血可解百毒，不會沒有效果的。

奚無垢用密音入耳對洛煜說到：

「我的血不可能沒有作用，昨日情況如何？」

「昨天這些人已有好轉。」

阿令聽來，以為洛煜在與自己講話。

「是啊，少閣主，不知今日為何又嚴重了。」

奚無垢再次用密音入耳對洛煜說道：

「定是有人昨夜又偷偷下了蠱毒，不要聲張，我們來個瓮中捉鱉。」

奚無垢緊接著又說道：

「我再去煉一副藥，獨家絕技，外人不可偷看。」

阿令忙小聲對洛煜說道：

「少閣主，不知是否就是此人······」

「住口。阿令，你們看好病人就是。」

「可是······」

阿令就奇了怪了，少閣主哪裡來的關係這般要好的朋友，待他與常人分明不同。

二人回到了農戶家。

「你還是先迴避一下吧，我需要一些心理建設。」

奚無垢尷尬地笑了笑。

「少放些即可。」

「洛仙友是在關心我？誒呀，放血可太疼了，快，洛仙友，要是你答應我請我喝你們這最貴的酒，可能就不那麼疼了，誒你還沒答應我呢，別走啊！」

洛煜轉身就進屋了。

「······」

奚無垢在昨日的傷口處劃了一刀，血便順著手臂滴了下來。

為了不讓下毒之人看出端倪，也為了緩解中毒之人的痛苦，奚無垢如昨日一般，制好解藥給了洛煜，要他分發下去。

洛煜離開後，此時再看奚無垢，他的臉色白的厲害，額頭與鼻尖上都是汗，蜷曲在地上，全身疼的發抖。

兒時因終日被毒折磨，養了一身毒血，才能與蠱蟲抗衡，這兩日接連大量失血，體內的蠱蟲便一時間佔了上風，瘋狂地咬食著他的心頭肉，此時疼的厲害。

兒時也曾因貪玩，從樹上摔下時劃破了腿上動脈，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因為疼的厲害，昏死過去，幸好師傅及時救治，用靈力壓住了蠱蟲，奚無垢才能活至今日。

奚無垢的意識開始渙散了，接連兩天血液大量流失，體內的蠱蟲已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奚無垢開始想，早知如此，就不應逞強，看來自己終究是高估了自己，如果自己的屍體涼了，血凝固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作用，不如趁自己還活著再放些血出來，可惜自己的血離開身體後只能保留八個時辰的藥性，不知道八個時辰內，洛煜會不會回來找自己。

他想去拿刀，可是身體卻倒在地上，沒有那份力氣了，算了吧，自己儘力了，生死都有命，想著想著，天好像就黑了，他好像看見了一個人，還像是洛仙友，看來自己真的是很在意他啊，都這樣了，還能想著他。

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

奚無垢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洛煜，他雙眼泛紅，盯著自己一動不動。

奚無垢嚇了一跳！

「洛煜，你也中了蠱毒！」

洛煜一直盯著他，也不說話。

奚無垢伸手去探了探洛煜的脈象，沒有中毒。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

洛煜的聲音很冷，奚無垢從沒見過洛煜這個樣子，像是生氣，但更多的卻是害怕。

「我都沒事了，你不是把我救回來了嗎？」

「還會有下一次嗎？」

奚無垢甚至覺得自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他趕緊搖頭。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

「好。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洛煜絕對不允許自己把他一個人丟下。

洛煜本來已經出去送藥去了，幸好中途見到了千鳥閣弟子，才將解藥交與他們，想著昨夜看奚無垢臉色不好，便想先送他出結界，給他備上補血益氣的湯，可誰知剛進廚房的門，便看見奚無垢痛苦地蜷曲在地上，昏死過去，洛煜很慶幸自己回去了，如果自己沒有回去，那麼自己可能永遠都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