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冽跟同事們連夜搶救，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兩個人用，最後還是有三個小孩因為傷勢太過嚴重，在搶救過程中宣布死亡了。

又疲憊。又失落。

大家緩了一會後，才勉強能打起精神來，外科的幾個醫生聚在一起扭脖子擺胯，活動著因為好幾個小時渾身僵硬的筋骨，何冽跟他們待了一會就擺手說要走了。

「著什麼急啊，都這個點了，出去吃個夜宵再回去唄。」

「就是，你回家自己一個人空蕩盪的，大家一起去吃飯唄，吃完了回來值班。」

何冽也不怎麼有精神，雙眼皮因為疲憊翻出微淺的褶皺，他轉過頭看向聚成一堆的同事，擺手：「不了，家裡還有人等著。」

何冽轉身往醫院大廳走，也不管身後同事們賊兮兮地聚在一起猜測他是否談了戀愛把人領回家住了。

的確是領了人回家，不過不是女朋友。在家等著的，讓他放心不下的是程格。

凌晨五點，西川區已經開始緩慢地蘇醒了，黎明的路燈亮起來，燈火昏黃，何冽開著悍馬穿過中心商業街，往江濱公寓開過去。

到家時離六點還有十五分鐘，何冽睏倦不堪，因為一整夜的高強度工作，此刻眼睛裡帶上了紅血絲，他看了眼牆上的表，想到程格七點鐘就要上學。

不能睡了，何冽想著要是自己這個時候睡覺，那程格就只能空著肚子去上學了。

匆匆在門口的浴室沖了個涼水澡，何冽帶著一身寒氣埋頭鑽進了廚房。他一直單身生活，外賣和食堂幾乎滿足了他所有的飲食需要。可從決定要讓程格住進自己家的那一刻起，何冽就決定要好好學學做飯。

程格畢竟是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又面臨著繁重的課業壓力，何冽心中對他的百般猜測和懷疑放在一邊，他覺得怎麼著都不能在吃穿上委屈了程格。

太複雜的餐食他還沒學會，只能湊活著煎個雞蛋做個三明治，把牛奶拆包裝在小鍋里煮上後，何冽看見牆上的分針指向了四——六點二十了。

擦凈雙手，何冽來到程格的房間門前，敲了門。沒人應，試探著扭動門把手，何冽發現程格竟然沒有鎖門。

推門進去，程格房間里開著空調，空調聲不大但在靜謐的房間中卻顯得分外嘈雜。開了一整夜暖風空調的房間幹燥得厲害，整夜沒睡的何冽一走進去，呼吸間只感覺喉嚨幹澀火辣。

厚重的窗簾遮擋了清晨六點鐘的熹微晨光，何冽眯著眼睛往床上看去，程格自己跟自己睡成了一團，小小的一團扎在寬大的床上，要不是鼓起來一坨，何冽幾乎都要看不到這個人了。

「程格，程格，起床了。」

被何冽拍著腦袋喊起床的程格嚶嚀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男孩子剛睡醒懵懵懂懂的，何冽離得近甚至能看見程格的睫毛都睡成亂七八糟的樣子了。

「起床吃飯了。」何冽笑著起身把窗簾拉開，秋天太陽升起要很晚，但外面的天色已經微微泛白了。

程格臉埋在枕頭裡，出神地盯著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光線中央的何冽。

窗外是車水馬龍，江川浩蕩，臨街的底商已經三三兩兩開了門，從隔著一扇落地窗的遙遠的人世傳來另一個殘酷世界的聲訊。

程格躺在床上，在何冽送給他的一片安靜中，望著轉身沖他笑著的何冽，有一點不敢相信又帶著一點竊喜地放肆想像——他也是有家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