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汀叮叮啷啷地抱著火鍋食材走開了，只留下客廳的程格和何冽兩個人。

海鮮粥被放在餐桌上，何冽把海鮮粥的蓋子掀開了，紅潤潤的蝦仁在白色的米粒中露出一個頭，牡蠣肉安靜地窩在一隅，香氣飄開來，縈繞在程格的鼻尖。

「咕嚕——」程格沒有錢，飯卡早就欠費多時，中午自然是餓著肚子度過的。

他一個下午都絞盡腦汁想著怎麼糊弄何冽，跟著何冽回了家以後被何冽發現了他身上的傷口，又驚又怕，一直都沒感覺出餓來。直到海鮮粥蓋子被打開，海鮮粥的香味才喚醒了他空空如也的胃。

何冽搖頭嘆氣，他拿眼前藏著秘密不願意溝通的小朋友沒有一點招數。

更何況，程格身上這一身的傷說不定是跟什麼惡劣團體有關，何冽不知道程格的底細，也不敢逼他說話。

拉著程格的手腕把人從沙發上拽起來，手掌里的手腕子細細的一截，何冽感覺自己再用一點力氣都能把程格的手腕生生折斷了。

沒有父母，孤身一人，滿身傷痕，生活看上去也不是很順遂，何冽雖然知道程格很可能撒了謊，甚至不是一個謊，可眼下也不忍心責問程格，帶著人坐在餐桌前，把海鮮粥遞到程格手上。

「本來以為你發燒了，想著你沒辦法吃火鍋，讓何汀給你買了海鮮粥。沒想到你生病是裝的，不過你這一身的傷吃火鍋這種刺|激性的食物也不合適，先喝粥吧。」何冽用右手手背碰了一下碗壁，又提醒程格，「小心燙。」

程格盯著手裡的海鮮粥看了一會，出神地想著什麼。

等何冽第二次再催，程格才回過神來。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海鮮粥，吹也不吹地送進嘴裡，滾燙的米粒劃過舌尖，穿過脆弱的食道灼疼了胃壁。

可是程格一聲都沒有喊，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他機械地一勺又一勺地喝著粥，就像幹了一杯白開水一樣。

熱粥燙得程格眼眶通紅，喝粥的間隙程格抬頭看了何冽一眼，可憐巴巴的模樣本應該是讓人心疼的，站在一邊的何冽卻意外地看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程格在裝可憐，或者說，在示弱。

何冽抱著雙臂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面前的這個男孩子近乎自虐的行為。

在何冽的眼裡，程格可憐歸可憐，但他也絕對是有心計的。剛把程格撿回家的晚上，何冽覺得程格冷冷清清，有骨氣又傲氣地生活在這個世界，即使是一個孤兒，也不讓別人看出分毫柔弱。

但程格含著熱粥，抬頭看過來的那楚楚可憐的一眼，讓何冽意識到程格遠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般清冷自持。

清冷自持的人可不會費盡心機要住在一個陌生人家裡，也不會用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換取同情。

程格用自己的可憐試圖向何冽傳遞自己很安全，不會給何冽惹麻煩的信息。

「別這麼看著我。」何冽別過頭去，不看程格泛紅的眼圈和被熱粥燙得嫣紅的唇角，問他，「還想住在我家嗎？」

程格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何冽會問這麼一個問題。他自己一個人見慣了人世冷暖，十八歲的孩子就學會了世俗的虛與委蛇。他是想留在何冽家裡沒錯，可要是這麼直接地應了，何冽會不會覺得自己別有目的，又會不會不喜歡自己。

輾轉了說不清多少個陌生家庭，程格這是第一次擔心對方會不喜歡自己。

何冽邁開長腿，往廚房走過去，把程格自己扔在客廳，留下一句：「要住就住著，但是要聽話，少耍花招。」

拉開廚房門，躲在門後面偷聽的何汀踉蹌一步栽進了何冽懷裡，何冽伸手接住何汀，往小丫頭身後看了一眼。

火鍋材料整整齊齊地碼在流理台上，一點都沒動。

「你最近又犯毛病了是吧？」

何汀跟何冽是龍鳳胎，何家二老給兄妹倆起名字的時候，特地給何汀用了「汀」字，取《說文解字》中的「汀，平也」之意，希望家裡這個小姑娘能夠安安穩穩，溫柔如水。

可誰承想，何汀張揚跋扈得沒有一點對得起這個名字的地方。何汀為非作歹地上了公安大學，做了一名女警察，酷愛八卦和折騰生命，有一張五毛錢的嘴守不住任何秘密，氣得何家二老一度想給何汀改名「何平」，省得小姑娘那天把自己折騰沒了。

好在何汀雖然無法無天慣了，但卻無比害怕比自己早三分鐘誕生的哥哥何冽。

何冽不喜歡別人聊八卦，偷聽秘密，扯閑篇，何汀在何冽身邊自然會克制自己一點，但今天她實在是太他娘地好奇了。

客廳里坐著的小男孩跟何冽的關係，程格的那一身傷是怎麼來的，何汀抓心撓肝地想知道，在她聽到程格很可能要跟自己的龜毛老哥同居以後，何汀就更加好奇了。

被何冽訓了一句何汀才老實了一點，但還是架不住心裡的好奇，賊兮兮地壓著聲音接近何冽同志：「何同志，老實交代，你跟程格到底怎麼回事？」

何冽對程格的身份和接近自己的目的也存疑，要調查程格必定就要藉助何汀的力量。看了一眼一臉陰笑的何汀警官，何冽拽著小姑娘拉到廚房裡面交代事情。

「你去查一查程格的身份信息和他過去幾年的經歷，最好能找到程格有沒有和什麼暴力團伙接觸過。」

何汀一直以為何冽是在跟程格談戀愛，但聽何冽這麼一說，反倒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誤會了什麼，誰家男朋友會去調查自己男朋友有沒有跟暴力團伙接觸過啊。

職業的敏感性讓何汀很快嚴肅起來：「你覺得程格身份有問題？要報警嗎？」

何冽不想把事情搞得複雜麻煩，在沒有安全隱患的前提下並不想讓何汀以警察的身份介入，於是三兩句跟何汀解釋了一下程格的來歷，最後安撫何汀：「我只是怕他被別人欺負了，沒必要報警，你先查查，我看看情況再說。」

何家兄妹擠在廚房裡，廚房門「咔啦」一下被推開，程格端著空碗站在門口，沒什麼表情地把碗朝兩人遞過去：「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