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揭下口罩，淡淡道，「沒什麼大事，就是精神不太好，睡過去了。」

因為那個病！梭俞拳頭攥在掌心，半晌，他艱難道，「這個病能治嗎？」

醫生聽了這話，若有所指地看著梭俞，「抑鬱症這個病，能治好，也會死人，全看患者本身。他現在一心求死，我也沒轍啊！」

醫生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蘇枕白再一次送回到了病房。梭俞還是坐在那個位置，嘴角苦澀，心中滿滿都是悔意。

他曾固執想要得到這個人的身心，在摧殘了他的心後，固執以為蘇枕白陪在自己的身邊就會滿足。梭俞俯下身，摸了摸蘇枕白的小腦袋，柔軟的黑髮，如玉的臉，怎麼就叫他心疼得慌。

「小傢伙，我不逼你了。」梭俞吶吶道，「以後都不管你了，我們之間，你才是那個可以任性的孩子。」

可不是——

他以為自己掌握這段感情，自己對這個人好，他就必須得喜歡自己。世事無常，有人機關算盡，卻輸在棋差一招。

蘇枕白迷迷糊糊睜開眼，手被人牢牢抓著。

唉——他還沒走嗎？

梭俞一下子就醒了，輕聲笑道，「你醒了？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你覺得呢？」

蘇枕白沒有說話，看不到梭俞的神情，只能細細品味這句話，他到底是生氣，還是在試探他？

不過，良久，還是沒有別的滋味。

身上沒有感受到目光，梭俞似乎也不再如往日，直直地看著自己，眼神似生吞活剝了他一樣。

「真的嗎？」蘇枕白小聲道，「你不是不準我走嗎？」

他自顧自說著，吶吶聲音像一陣從森林穿過的風，或者是黎明的露珠，在脆弱中鼓起了堅強。

正因為看不到，蘇枕白才開始吐露自己的心思。

梭俞雙眼泛著紅，手顫抖，原來，他的猜測並沒有錯，這個男人，真的怕自己。

「當然！」即便上一刻房屋傾塌，這一刻，梭俞的聲音也是穩如泰山，唯有緊握成拳，掌心不斷傳來的疼痛才能讓他保持冷靜，「你想賴著我？」

「不，才不是呢。」蘇枕白鬆了一口氣，總算嫌棄自己了。

雖然有點失落，但更多還是即將奔向自由的愉悅。

梭俞不在意似的笑了一聲，淡淡道，「畢竟你我也是夫夫一場，我也不想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倘若你能看見光亮，我才可以放心離去。」

「好！」蘇枕白眉心微蹙，卻也微微安心。

之前他本打算請護士幫忙聯繫母親，可她身份特殊，未必會接電。

這不是冬日，梭俞渾身冰涼，恍若置身於冰窟。梭俞淡淡道，「公司還有事情，我先忙去了，你有什麼事，就按鈴。護士會進來服務。」

蘇枕白點點頭，手腳深入被子里，「好！你去忙，別為我操心了。」

臨行前，梭俞再一次看了他深愛的人，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漸行漸遠地腳步聲，蘇枕白鬆了一口氣。

總算能夠休息一會了。

傍晚時分，護士走進來，對著蘇枕白講道，「您的母親來看你了。」

喲，這是哪個騙子？

蘇枕白正打算開口出聲不見，門外閃過一道身影，一個精緻的美人兒直接跑了進來，抱住蘇枕白，輕聲喊道，「寶貝兒，媽咪想死你了。」

三四年沒有看見，蘇枕白還是聽出了，這個女人就是蘇母。

母子連心，從小因為父母東奔西走，長大了，也不有很多聯繫，蘇枕白也從未怨懟。

蘇枕白看不到蘇母的樣子，只能伸手，試圖感受一下她的容顏。

「媽，你來了。」蘇枕白淡淡道，「『工作』怎麼辦？」

蘇母這才發現蘇枕白雙眼看不見，冷吸一口氣，半晌，才說出話，「你的眼睛怎麼了？」

「瞎了，應該會好。」蘇枕白低下頭，「不久前出了一場車禍，我走得太急，沒看見司機。」

蘇母臉微微一沉，冷聲道，「你平時做事謹慎，偏巧就撞上了？」

蘇枕白不說話，那個人的臉，他確實沒有看清楚。

當時，他只顧著逃跑，一心不想被人抓住，沒看清前面。等大燈的光在眼前閃過，一切都太遲了。

蘇母看著蘇枕白又是默不作聲地樣子，眉頭皺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帶了點怨恨，「上輩子我做了孽，偏偏報應到自己兒子身上。你現在東西也看不到了，吃食得其他人幫忙，哪能學習推演。」

蘇枕白一愣，腦子的激素分泌開來，連他的脾氣都變了，「瞎了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為什麼偏偏罵我呢？」

「不是你的，那又是誰？」蘇母挑挑眉，「兩個人做了一件錯事，至少得有個人背鍋。」

蘇枕白聽得越發難受，竟然不自覺了哭了出來。

他不想給自己這位尊貴的母親看到，抬起袖子，擦拭時卻被蘇母逮了正著。

這位國際聞名的女強人火一下子就上頭，再也顧不了蘇枕白的病，指著他就開始了風雨，「哭！一個大男人還哭！比女人還脆弱！你好歹也是我的兒子啊！」

可你給了我什麼？

蘇枕白心肝兒氣得發顫，他從未怨懟父母，卻也有些崩潰。

一件事兒，做得好了，蘇母只認為這是理所應當。

他可是蘇玥的兒子！

倘若一件事稍稍不如意，不說話，也不會有人指責他。可鄙視的、不懷好意地眼神，就像是沙漠的彎刀，屠殺早已知錯的人。

他可是蘇玥的兒子！

除了給了我一條命，在我的人生中，你還給了我什麼。

我活著就註定被你指責嗎？

蘇母見蘇枕白不搭理自己，直接上前，抽了他一耳光。

就像找回了一點地位，蘇母嚴肅道，「當沒有聽見母親的話？你現在怎麼這個鬼樣子，媽還有往死里說你？」

「媽？」蘇枕白抬起頭，微微一笑，眼淚已經打濕整張臉。

下一刻，蘇枕白直接揮掉案台的玻璃盞，伴隨著「啪——」一聲，摔得粉碎。

蘇枕白蹲下身，摸上一塊，毫不猶豫往手上隔！

他怕疼，從小到大，摔一跤都會難受很久。

這一刻，比起蘇玥的話，身體的痛，似乎輕了很多，不再是溺水的窒息，而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