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審過那小廝，應該也知道外頭的流言了吧？」顧杞思索片刻，卻沒急著回話，重新坐回書桌後面，執筆寫下那首童謠。

楚之離點點頭，急匆匆趕來偏殿，起初也只是為了跟顧杞探討一下謠言的事。這首兒歌在他腦子裡滾了幾次都不得其法，早已背的滾瓜爛熟，張口就來。「青衣青衣，護法不依；曲江山漠，凌空劈波。家徒四壁；火吞靡靡；樑上公子，頸斷身離；巨石詭陣，難識何其。針尖對麥芒，妄爭天下誰無敵。」

顧杞寫完整首兒歌，換了只筆添上紅墨，輕點過首句。「這應當是說青衣庄護法齊信不服庄內管教，跨過曲江來到這凌山上收李景詞為徒，並且親自為他創造了《凌空劈波》這一內功，助他成材。

齊信在青衣庄混的很不好，他為人恃才傲物，功夫又十分狠辣，根本不屑與老莊主為伍，甚至覺得青衣庄的功夫太過內斂，上不得檯面。他幾次提出新招式都被駁回，一氣之下便離開了。」

楚之離起先並不知道齊信與青衣庄的那點齟齬，此刻被顧杞點透，卻沒有半分舒暢感，反而覺得這童謠背後充滿了彎彎繞繞，知曉的越多，便牽扯的越多。「後幾句都不是什麼好話，我猜應當是傳唱了《凌空劈波》究竟是如何而來的，靈感緣何，功法化誰。」

「不一定。」顧杞難得搖頭，卻也沒把話咬得太死。「探究後幾句的真相，還為時尚早。若只是簡單記錄《凌空劈波》的誕生，根本毫無意義。還不如說《凌空劈波》的威力，更讓人有想要奪取的慾望。」

「《凌空劈波》如此厲害？」楚之離聞言大駭，雙手握拳撐住桌面，傾身俯向端坐的顧杞。一雙眸子瞪大，映襯得消瘦臉頰更加小巧。顧杞沒忍住看了他好幾眼，最後只挪了挪椅子，避開他湊過來的臉。

「那肯定不至於。但我見著功法的後幾頁是如何運氣劈開堅硬的地面，並化掌為力，激起萬丈波濤。因此《凌空劈波》這名字也不算誇張。」

「……。」楚之離吃下一顆定心丸。不是他大驚小怪，武功畢竟不是什麼巫蠱鬼神之說，要一門功夫能控火，上樑，劈斷脖頸，排兵布陣。好吧，其實楚之離自己也不大信，那這根本就是個大雜燴，成不了氣候。

但若是真有蓋世神功降世，拿在手裡反而是累贅。隱於江湖又難免掀起血雨腥風。最好的辦法就是毀了。幸好幸好，否則借了小少爺的身子，還要毀了人家師父的遺物，真是造孽了。楚之離順手拿過顧杞手中的筆，在他圈圈點點的兒歌下列了幾條一二三四。

「過來一起理理思路。首先，齊信是整件事情的中心。他離開青衣庄後究竟是一人獨行，還是加入或是創立了什麼新門派，尚不知曉。」楚之離在宣紙上寫下齊信二字，又用硃砂給他畫了個紅圈。

「第二，某些人讓《凌空劈波》名響江湖，目的是什麼？是這本功法中藏了什麼秘密，還是要順著《凌空劈波》這條線索，來找李景詞。

第三，兒歌在說什麼，為什麼會流傳開，怎麼樣流傳開的。

第四，小廝是何人派來的？為什麼要監視李景詞，還要自稱是青衣庄的人……你確定他不是青衣庄的？」

「確定的很。」顧杞接過筆，耐心回答，「青衣庄的每一個人我都認得，他不是。」

顧杞卻動作不停，探過身來執筆寫下了個五。

「第五，齊信究竟死沒死。如果死了，屍體在哪；如果沒死，人在哪。」

楚之離一愣，隨即明白顧杞在說些什麼。齊信的死只是李景詞的一面之詞。可現在李景詞都被換了個芯子，說不定還是齊信親自動的手，之前的話也自然不作數了。

「那接下來，便是該等了。你我手中握著這本書，不管目的為何，總歸是其他人先有動作。趁著清閑的幾天，還能遊山玩水，外加練練功夫。」

理清整件事來，楚之離不自覺放鬆了幾分，背靠著茶桌隨口調侃。「要說這齊老先生高居青衣庄護法之位，跟顧莊主也有二十幾年交情了吧？嘖，顧莊主挺狠的心啊。」

顧杞常年不是跟一堆不說話的悶葫蘆暗衛待在一塊，就是跟一堆爭權奪勢的不合法莊主候選人鬥智斗勇，難得跟聰明人坐在一處共事，還是個武功高的聰明人，心情很是不錯。「一般。比不上李少爺賣父賣母賣弟賣丫鬟。」

「稱一聲離哥就是。」楚之離面不改色，頗有一副為父為兄的姿態，「你知道我不是李景詞，生前友人都叫我離哥，你跟著叫就行了。」

顧杞面色複雜的看了看椅子里瘦弱挺拔的小公子，今年不過剛及弱冠，儼然一副少年人正向青年男子轉變的模樣……他還比李景詞虛長五歲。幾次張口都沒叫出來，對上楚之離投來的疑惑眼神，才一錘定音。「阿離。」

楚之離「……………」「？？？？？？？？」

「咳。」顧杞輕咳一聲，臉上不見半分羞靦神色，倒是耳根泛了點紅，「你看著比我小很多，叫離哥容易引來別人猜忌。你既已經用了李景詞的身子，往後還是多注意些。」

楚之離盯著顧杞那粉紅色的耳尖一時別不開眼，顧杞的臉本就長得及其和他胃口，這會又解鎖了「遮羞圖」，實在是好不稀奇……又著實養眼！一代天驕魔教之首楚宮主就這樣稀里糊塗的成了「阿離」，彷彿隔壁燒火房小王養的那隻哈巴狗。那狗還承了姓叫王阿花呢。

顧杞將桌子上的東西收了收，拿出楚之離練功時譯好的一打《凌空劈波》。

「天色不早，就不留你了。這是前十八式，你先拿回去練。往後每日下午，我教你識青衣庄的暗語。」

楚之離爽快接了東西便想走，一條腿邁上了窗框，又悻悻收回。「李振和嵐夫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扣了他們兒子，仔細晚上來找你麻煩。」邊交代邊無比自然的走向大門，跨過門檻瀟灑離開。